原点 40
＊给金鱼一剂猛药。（其实是我自己）
（四十）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苍苍茫茫与天连成一线，遥远得像是永远也到不了边际。
王源摘掉雪镜，喘着气远眺，强烈的光线晃得他半眯起眼睛，却还是固执得望向远方，再往那边去，就走出手上地图的边界了。
要去吗？
离开王俊凯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期间他见过荒芜的沙漠，吻过辽阔的大海，探索过神秘的热带雨林，最终到达了这里，几乎在每一个可以远眺到国界的地方，他都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要去吗，要离开这片土地吗？
可是，每次都以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没看完为由自欺欺人，折返了脚步。
王源仿佛在围绕着什么转圈，舍不得再远一些，也没有勇气靠近。
每一个地方都是短暂的停留，他终于感到疲惫了。
走得越远越觉得孤独，时间越久越是不安。他还记得两个月前在一座古镇拍下的那只流浪猫，瘦骨嶙峋，毛皮粗糙，可它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格外警惕。王源知道，那双褐色的眼睛看过很多风景，遇到过许多事情，他当时也那样渴望过，以为这个世界很大，以为机会很多，有无数个可能性足够让他填满空荡荡的内心，让梦想重新灌注，把王俊凯一点点从心里挤走，不留痕迹。
可是，他失败了。
王源干脆扔掉行李，盘腿坐在了雪地上，越是寂静的地方，就越是热闹，越是空旷的地方，就越是拥挤。眼前耳边一帧帧地闪过他以为早已忘记了事情，那些音容笑貌，一字一句，时隔多年，竟然还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
【“打过架吗？”
“没有。”
“那你在这里待着。乖乖靠在墙边，有人动你就拿它打。”
“对不起，你的吉他……”
“别总说对不起了，再买就是了。你刚才挺厉害的啊！”
“呃……刚才就是怕你被打坏了。”
“没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噗……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打赢了就好，他们以后应该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就觉得，挺巧的，怎么正好是你。王俊凯，你好丑，都肿了。”
“没舞台上好看了？”
“嗯。”
“王源，你还挺好看的，比领奖台上好看，比女生还好看……你……你别担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我不会那样对你，放心。那个人，他有毛病！”
“嗯。”】
【“王源？”
“嗯。”
“一起唱歌吧？”
“……”
“开个玩笑的，你要好好学习哦。”】
【“不会吧，这么巧？哈哈，哥们你可别打他的主意了，王俊凯的人，你别碰。”
“我别碰？为什么，谁说是他的人了，盖了章了？”
“哈哈，还真盖了章，源小白被盖在了这儿。”
“你想得美，他要带着小白走。”
“什么？王源也去？！他不是每个星期才来唱一次吗？不拖后腿？”
“这也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了，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唱歌一直是他最看中的，好不容易来的一次机会，他竟然愿意冒险。”
“卧槽！”
“所以说，是真爱呀！你们一个两个都瞎啊，王俊凯平时狂拽自恋到掉渣，什么时候见他失魂落魄过？还记得那晚不？”
“呸，别把这世界想的太美好了，我前几天还见他在我们学校和小红人卿卿我我呢，你们说，他这几天是不是没时间来乐队！”】
【“王俊凯，小吴桐是谁，你认识？”
“吴桐？你怎么知道？他可是艺校的才子，编曲方面更是……”
“你是为他才去的艺校？”
“呃……是。”
“王俊凯，是我看错了你！”
“王源儿！你怎么了？”
“王俊凯，我问你，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选拔！”
“这个啊，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发什么疯？”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王俊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进来了，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谁？”
“别装了，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才一直忍着乐队里的人，每天说些有的没的，无所谓地聊着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段子，凭什么，王俊凯，我也是个男生，活该就被你们糟践？！”
“你是说，他们说的，我和你……”
“不知道你每天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王俊凯，梦想就是梦想，它是神圣的，你怎么能允许它掺杂进去这么些烂七八糟的东西，那伙人，你忘了他们做过多么肮脏的事了吗，还是说，当时，你们只是演了一出戏给我看呢！”
“你说什么？王源儿，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没什么，王俊凯，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是爱叫我三好生吗，你怎么忘了，三好生永远不可能陪一群流氓说段子，你永远也不可能理解三好生的原则！”
“王源！你是看不起我？”】
【“王俊凯！我不是同性恋！”
“巧了，王源儿，我也不是。”】
想到这里，王源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眼圈通红，一颗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打在雪地上，快速晕开一圈，那里慢慢变成了一个浅浅的坑。
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膝盖上的布料，指尖发白。
现在回头来看，最愚蠢的却是自己，亵渎了梦想的是自己，就连他最不齿的同性恋也是自己！狗屁的三好生！那时虽然明明知道王俊凯不是那样的人，明明很佩服王俊凯追梦的勇气，却不肯再给他一点解释的时间，不肯听他一句真实的内心，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给王俊凯知道的权利，就那么给他盖了棺定了论，这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王源懊悔到心痛，他竟然那样自私，因为觉察到了不明所以的醋意和心悸，就害怕地把一切责任推到了王俊凯身上，自己借机逃开，却给他留下那样深那样长的一道疤痕。
王俊凯何其骄傲，除了唱歌，又把什么放在过心里，可那样的耻辱，自己竟叫他生生受了七年。那么当初王俊凯叫他做助理，百般刁难，其实一点都不过分，王源现在甚至觉得王俊凯罚得太轻了，心太软了，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他，原谅了他。
“王俊凯……”时隔两个月，王源终于又叫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很温柔，沙哑地薄荷声消失在簌簌飘落的雪片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起身背起行李，“回家吧，王源，从哪里跌倒了，就该从哪里爬起来，从哪里开始的，也要从哪里结束。”
这些日子，王俊凯快要分不清生活的重心是什么了，好像工作只是一种活着的方式，而每个星期刷出王源更新的照片才是这一星期以来努力的意义。
王源发表的博客，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只是每张照片都有一个名字，王俊凯凭着简单的几个字猜测他的心情，想象他的表情，他不知道王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样漫长的旅行，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结束。但是只要还能看到更新就是好的，至少说明王源还好好的，王俊凯这样麻痹着自己，王源就好像还在自己的视线里，哪怕他是一艘再也不会返航的轮船，可至少知道，他那条单程航线的方向。
王俊凯不是没有想过，放下现在的一切去找王源，他虽然不知道那只流浪猫在寻什么，不知道王源去那里又是寻哪一瞬突然闪现的灵感，但是他知道他要去寻什么。
那个倔强又坚强，可爱又善良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扎根在了心里，强势到快要挤走了他的梦想。
可是，去了又如何，只是为了说一句“嗨，你还好吗”。王源选择那种方式离开，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意，他不希望被打扰，甚至没有任何眷恋。而自己真地甘心只问他这么一句吗？如果王源七年前离开，他是凭着怨恨走过来的，那还不算太辛苦，如今王源留了言的告别，才真叫他心痛了，因为有了喜欢的心意，就会有求不得的痛苦，才两个月，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已经悄悄地又狠狠地撕心裂肺般痛苦了一遍。
可是，不可说，不能说。
他记得当初自己在巷子外的承诺，也记得那时王源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争吵。
“王俊凯，我不是同性恋！”
“巧了，王源儿，我也不是。”
当时只顾了自己不允许掉落的骄傲姿态和被冤枉踩踏的不甘，根本就没来得及细思。现在想起王源的那句话，就如同被一把浸过盐水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心口。
又一次刷到王源更新照片的时候，王俊凯刚刚结束了一期节目的录制有几天的休息时间。那照片中只是一片蓝天，干净整洁，空无一物，如果不是一再确认，发现了那上面飘着一缕淡淡的浮云，这照片照了什么根本无法辨认。
照片没有名字，却配了文案。
“走过了许多地方，心里还是空荡荡的，那处空缺，没有被风景填满。终究是要回到原点，才能重新出发吧。既然是从这里开始的，就让它从这里结束吧。”
王俊凯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什么叫从这里开始，就从这里结束！他不知道王源指的是什么，但看着“结束”这个词，就莫名的恐慌，虽然他和王源并未开始过他想要的，但也舍不得结束即便是现在这样尴尬又冷清的关系。
王源儿，你到底要结束什么？王俊凯心里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等换好了衣服和鞋，把身份证和钱包都拿在了手里，才发现这样焦急又窘迫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王俊凯重新打开那个页面，把那几句话逐字读过，原点，王源的原点是哪里？高二就去了国外，认识王源以来，他唯一想到的就是他们的家乡。
王俊凯不再犹豫，打开手机马上查找机票，好在最近一次起飞就在三个小时以后，虽是午夜，他却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哪怕是错，他也要试一试，再晚一些，王源万一真的又重新出发了……王俊凯胆战心惊，他害怕这个“新”字把他现在唯一可以看到王源的线索也抹杀掉。不知道这次错过王源又会消失多少个七年，他还有多少幸运足够再一次偶尔碰到，如果就这样两散了，王俊凯忽然觉得不甘心，既然几个月前，上天已经把王源又一次送回过他身边，那么这一次，他至少也要死的瞑目。
他转身回更衣室重新换了一件连帽大衣，特意选了一个超大号的墨镜，又简单收拾了背包，就开车向机场奔去。
＊这章吧，是循环着《你是我的风景》写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