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39
（三十九）
王俊凯没想到，是他高估了自己。
王源走的第一天，他在Z市的心不在焉，连自己的经纪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是一场大型真人秀，虽然不像之前参加的节目一样有缜密的预案，不可出任何差池，但镜头前记录的一切都是现场生成，结果也是未知的，全凭个人本事。越是这样越考验参与者的应变能力，也很容易暴露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
王俊凯早早地就输掉了游戏，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休息，他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有意无意地玩着一只矿泉水瓶子，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半张俊脸，看不清表情，也很难猜测到他在想什么。
“赶飞机过来确实辛苦，输了也正常，你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回去？”李峤朝他走来。
王俊凯没说话，也不知他听没听清李峤的话，把脸藏在一片阴影里。
“别丧气吗，回去睡个好觉，明天赢回来。”李峤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俊凯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什么性子他最清楚，王俊凯从来没输过。但他也看得出来，这次输了是因为王俊凯根本没好好发挥，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就不知道了。
“结束以后不是还要吃饭？”王俊凯继续把玩着瓶子。
“你不是最讨厌饭局吗，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反正这些人也不会争你的理。”
王俊凯没说话。
李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可了心里那个猜测。
“小凯，要不要和我说说？”
“什么？”王俊凯这才偏着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王源今天会陪你来？”
“他走了。”
“走了？”
“辞职了。”
“这么突然？去哪儿了？”
“去追他的梦了，他本来就是个摄影师，做助理委屈了他。”
“你们俩吵架了？”李峤吃惊。
“没有。”王俊凯又垂下了脸，事实上，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吵一架都困难。
李峤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看得出来，王源有实力，一个小小的助理职位怎么能留得住他，更何况娱乐圈里这样的乌烟瘴气，小凯，我们应该理解他，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他志不在此，留下来也不会开心。”
王俊凯干脆向后靠在长椅上，仰着头把帽子扣在了脸上，是啊，志不在此，留下来也不会开心，他怎么会不知道。
“我还记得17岁时的你，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站在人声鼎沸的广场，穿着一身校服，除了比别人好看一些外，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李峤突然回忆起了过去。
王俊凯的脑袋歪了一下，帽子差点滑下去，他抬起右手快速扶正后，又恢复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姿态。
李峤满意地看着他刚刚那个小动作，继续说下去，“但是，当你的手握住话筒，前奏响起以后，我又觉得，你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我看到了你的梦想，诚恳而又热切，那时候你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李峤把手搭在的王俊凯的膝盖上，侧脸看着他，“那种状态……像极了王源手握单反摁下快门的那一刻。”
王俊凯终于拿开了帽子，惊讶地望向李峤。
“谁也没有留住谁的权利，小凯，尽管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王源不愿留下来，和你不能跟他走是一个道理，你的梦想在这里，你的事业在这里，你的全部都在这里，可是这里没有王源想要的东西。”
这里没有王源想要的东西……是啊，事实的确如此，王俊凯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这话从李峤的嘴里说了出来，王俊凯就像被酒精麻醉以后又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王源根本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他才会留了那样的字条，不说去处，不说归期。他是怕当面说出来，两个人太难堪了吧，毕竟自己曾经那样恳切地挽留过他，没想到这却成了让他落荒而逃的一个枷锁。
片刻后，李峤看到了王俊凯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苦，是那种压抑了许久，从心里蔓延出来的痛苦，只不过七年后的今天，王俊凯学会了隐藏，再也没有那时唱完《遇见》后的眼泪了。李峤忽然觉得，王俊凯和王源之间也许有一个很长很久却不为人知的故事吧，毕竟他只见到过两次这样的王俊凯。
“小凯，当时是不是因为王源离开，才留了你一个人站在舞台上？”
“他本来也没想一起。”王俊凯拿着帽子，忽然站了起来。
“但，他的离开却在你的意料之外？”李峤也跟着站了起来。
王俊凯嘴边逸出一抹苦笑，李峤就是李峤，察言观色，定性定位，从不失误。
是啊，自己就是这样不堪，他何止输了今天的游戏，早在七年前就输给了王源。
“小凯，你是否把他看得太重了？”李峤试图劝导，再深的交情，也不至于让王俊凯这样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七年的人，乱了方寸。
王俊凯已经自顾自向前走了，李峤无奈，叹了口气紧跟上去。
然后，他听到王俊凯用了很轻很低的声音跟他说了一句：“峤哥，你刚才说的不对，我的全部，不在这里。”
李峤愣住了，他一向自许非常了解王俊凯，今天却有些看不透了。
“你去哪里？要回酒店休息吗？”
“不，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吃饭吧，热闹些。”王俊凯摆了摆手，钻进了保姆车。
“反常。”林夏从后面提着化妆箱凑到李峤身边。
“是反常。”李峤看见保姆车的门紧紧地关上，“林，你说在王俊凯心里什么是最重要？”
“当然是唱歌。”林夏吃惊地看着他，发现李峤表情有些不对，“难道不是？”
“我也觉得应该是，可今天好像不是。”
“七年来都是如此，还能说改就改？”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七年前在想什么。”
林夏和李峤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年龄加起来过了七旬的老人，竟然看不懂一个24岁年轻人的心思。
后来的几天，王俊凯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工作专心起来，只是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帽子遮脸，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不理的表情。
刘怡然来探过一次班，就算是礼尚往来，王俊凯也没有理由避之不见，毕竟刘怡然上次算是帮到了他，那以后真的再没人提过“凯源”的事了。这次的事又轰轰烈烈闹到了热门，王俊凯懒得理会。但是这几天，他三个微博账号都刷遍了，也没有扫到关于王源的一丁点消息。
也是，都辞职了，“源远流长”和“只说实话”也变成弃号了吧，就像被他抛弃的娱乐圈，就像被他抛弃的自己。
几个星期后，终于还是有人发现王源消失了，渐渐有人猜测，有人询问，有人惋惜起来，甚至跑去了那个“梦想破灭站”去问王俊凯，不知怎么，王俊凯忽然被他们问得心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在这个小号上，他才是真正的王俊凯，才敢说些不那么官方的话，那些来询问的人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喜欢王源的粉丝而已。王俊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他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粉丝，连喜欢二字都不敢说出口。
“站长，源源呢？最近总不见他了，他怎么不出境了？”
“不知道，你们的站长弄丢了他的爱豆。”
“啊啊啊啊！站长你竟然在！”
“说好了闭站的，这里不再发布和他有关的东西了，取关吧。”
“不要啊，舍不得啊！”
王俊凯退出了微博，不敢再多看一眼，他也舍不得。不然也不会把那张王源在深夜微笑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王源，你在美国时，叫什么名字？”
“Roy 。”
Roy ……Roy ！王源爱用自己名字做用户名，像“源远流长”，王俊凯曾经嘲笑王源跟不上时代又不走心，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庆幸王源这样的不走心，让他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王俊凯迫不及待地在网页搜索处输入了两个关键字“Roy ”“摄影”，抱着试一试地心态，一条条的信息逐一深入了解筛选过去，终于发现了一个名为“Roy Wang ”的摄影爱好者的博客，王俊凯激动地点进去，把那些摄影作品一一看过，终于在上千张照片中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是王源面试时曾经交给齐鑫那几张，他见过。
Roy Wang 就是王源！
王俊凯差点激动地站起来，他马上返回博客主页去查看最新的消息。
王源走了近三个星期了，更新了三次照片，三个不同的地方。王俊凯能从照片中看出来，那是不同的人文，不同的风俗，甚至不同的气候，唯一相同的是，王俊凯想象出来的，王源拍下这些照片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大概会微笑吧。
Roy Wang 的最近一次更新是前天了。王俊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最后一张照片中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下一次他会奔向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王源还在国内。只是这么一丁点的信息，都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国内，960万平方公里，王俊凯第一次觉得，这竟然也算是一个能让他放下心来的近距离。
后来，每隔一个星期，王源的博客就会更新一张照片，王俊凯养成了习惯，只要闲下来，就会刷新那个网页，但一周毕竟只更一次，每每落空，却从不放弃。时间差距最近的一次，王俊凯洗完澡躺在床上点开博客，发现王源更新了一张照片，是一座古镇墙角处的一只不起眼的流浪猫，王源给这张照片取名为“寻”。这一条更新时间显示是十分钟之前，那么，或许王源还在线。
王俊凯心跳渐渐加快，这是自从王源走后，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他想说些什么，想问王源玩得是否愉快，想问他需不需要钱，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想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可是，王俊凯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删删减减，最终只扮演了一个看客，不疼不痒地问了一句：“寻什么？”
没有回复，王俊凯盯着屏幕，直到困到睁不开眼睛，都没有收到消息提示，也许王源发完就下线了吧，王俊凯安慰自己。
他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刚刚耽误了时间所以错过了王源在线，可是他又庆幸，没有说出那些明显暴露内心的话。
那太过越界了，他又是王源的谁呢。
毕竟这本就不是一场普通的别离。
＊一步步靠近大结局。
＊蠢蠢的你，蠢蠢的我，蠢蠢的我们，一起抽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