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源上草 71
（七十一）
学期末，和于教授的课题到了收尾阶段，各项子课题需要编纂汇总，于教授没有别的徒弟，所以这段时间王源很忙，中午不休息，晚上也没有正点收工的时候，可王俊凯依旧坚持着在楼下的自习室等他，直到晚上十点钟，王源红着眼睛去自习室里找他，王俊凯才收了书包，顺便把王源的包一并挂在肩上，搂着那个纤细的肩膀一起走出教学楼。
地铁上，王源就已经撑不住困到眼泪鼻涕一大把了，王俊凯干脆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搂着他的腰让他睡，王源真的一闭眼就睡着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王俊凯在洗衣，做饭，收拾房间，王源往往吃完倒头就睡。这样一来，两个人几乎没了交流的时间，仅凭着早晨那一会儿功夫，也说不了什么，更何况一上地铁，王俊凯就摁着他睡觉。
这么过了两个星期，王源开始有些不安了，王俊凯仿佛成了他的保姆，每天从头伺候到脚，连聊天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却一点怨言都没有。今天王源说什么也不睡了，在地铁上硬撑着和王俊凯扯闲篇。王俊凯看他一个接一个的哈欠打着，说的话也是些无厘头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
“行了，别撑了，睡会吧。”
“没事，还能行。”
“行什么行，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
“要不以后你别等我了，浪费精力。”
“我不等你，估计睡到明天你才知道自己忘了下车。”王俊凯揉了一把王源的后脑勺。
“哪有那么蠢？”
“你以为呢。”王俊凯用拇指轻轻擦掉了他眼角的一点分泌物。
“呃……好恶心……”王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
“我又不嫌弃。睡吧。”王俊凯依旧搂了他的腰。
“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你想说？”
王源摇了摇头：“不是，我怕你……”
“外人吗？王源儿，你当我是什么，不聊天就会疏远？”
“那你会不会觉得寂寞？”王源眨眨酸涩的眼睛看着他。
“寂寞个鬼，你都在我怀里了。”王俊凯说着用力猛地把王源又搂近了一些。
“呃……”王源脸颊浮上两抹红晕，乖乖地靠进了王俊凯的怀里。
“睡吧，半个小时呢。”王俊凯笑了笑。
王源闭上了眼睛，可是迷迷糊糊中，一个念头又钻了出来，要不要再给家里打个电话，距上次坦白过后，已经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们接受了没有，可是又不好催得太急，于是两方好像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冷战，明明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联系谁。王源越琢磨越精神，困意渐渐散了。
王俊凯低头就看到王源睁着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出神。
“有心事？”
“啊？没，没有。”
“都写脸上了，要不早睡了。”
“真没有。”王源摇摇头，赶紧闭上眼睛，往王俊凯的颈窝钻了钻，躲开他的视线。
王俊凯想起了前段日子那个晚上，王源反常的举动，像是猜到些什么，他干脆两条胳膊一起搂了他，轻轻地拍着：“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在，什么人什么事都赶不走。”
王源紧闭着双眼，睫毛却抖了抖，王俊凯随意的一句话，像是寒冬里的一碗热汤，赶走了所有的不安和凉意，叫人感到安慰和温暖。
“有人在拍我们。”王俊凯突然凑在他耳边说。
王源一个激灵刚想起来，就被王俊凯摁着脖颈压了下去。
“你想上镜啊？”
王源听了又不敢动了，只小声说：“谁这么无聊啊。”
“一个女生，是够无聊的。”王俊凯语气里有一丝不快。
“王俊凯……”王源担忧，怕他一个忍不住会发生什么争执。
感觉到王源的紧张，王俊凯瞬间就泄了怒气，依旧把王源搂在怀里。
“别担心。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拍到而已。”
“我……没关系的……”
“有关系。”王俊凯捏了一把他的腰：“凭什么给她拍。”
“哈？”
“只能让我拍。”
“……”王源在心里偷笑王俊凯这个幼稚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王俊凯又说：“王源儿，你怕吗？”
“嗯？”
“我们这样，被人拍到，也许会发到网上，是个饭后谈资。”王俊凯试探性地问。
王源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后果，就算北京是天朝首都，再有包容性，两个男人在一起，到底也还是异类。但是，自从王俊凯追到了北京来，好不容易重逢，王源早就没了那些胆怯和顾及。于是他摇了摇头。
“那就好。”王俊凯笑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了，长得丑才会叫人恶心。”
“什么？”
“两个帅哥在一起，那叫赏心悦目。”王俊凯说完就兀自笑了起来，王源甚至能感觉到他腹部肌肉的收缩起伏。
“王俊凯，你真是恬不知耻。”
“哈哈，没这点自信，怎么能追到你。所以，王源儿，你什么都不用怕，会被祝福的。”
一击即中。
王源又一次被王俊凯暖到了，而且暖得彻底。如果不是自信自己隐藏的好，王源都有点怀疑，王俊凯是不是会读心术了，他怎么知道自己现在纠结担心的是什么。因为长得好会被祝福，这不靠谱的谬论，王源怎么会信，可王俊凯就是以这样拙略的论调，哄好了他。
下车时，王俊凯搂着王源刻意经过了刚才拍照的那个女生旁边，他冲着女生微微一笑，桃花眼尾部轻挑，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说了句：“删掉吧，他不喜欢。”
女孩似乎被吓到后退了半步，随即不知是为王俊凯毫不忌讳的近距离感到害羞，还是被他刻意散出的魅力蛊惑，脸色迅速泛红了。她机械地点点头，说了一个“好”。
“谢谢。”王俊凯冲她点了点头，就搂着王源下车了。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扭头看向窗外，可惜车子已经启动并且快速驶离了车站，王俊凯保护的太好，她始终没有看到王源的样子，只凭着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判断出，这一定是一个极其可爱的男生。然后突然想起了王俊凯那句话“他不喜欢”，女孩心口砰砰直跳，这该是怎样的宠爱。她打开手机，重新翻出相册，重新审视着刚才偷偷拍下了几张照片，画面太暖了，可是更暖的是男生刚才的那句话。
女孩突然就没了那么大的八卦之心，只觉得，此时此刻又羡慕又想要祝福，愿意成全他们的心大过了自己的私心，她终于还是微笑着点了删除。
“明明是你更不喜欢。”王源下车后故意挤兑他。
“嗯，对啊。”王俊凯不以为然。
“那还说我。”
“我就秀个恩爱而已。”
“什么恩爱啊，谁跟你恩爱！”王源不好意思地甩开他的胳膊。
“不知道是谁，好像是一个叫王源的。”王俊凯双手抱在后脑勺，悠哉悠哉地走着。
“王俊凯，你够了。”王源上去就掐他的腰。
王俊凯马上躲着就朝小区门口跑去，“王源儿，你现在怎么这么暴力，脾气又差！”
王源嘻嘻哈哈地在后边追着他打。
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这几天王源沉住了气，舒舒服服地由王俊凯伺候着，心里盘算着等这段时间忙过了再给家里打电话继续争取。
直到过了元旦，所有的工作才完成了。于教授把课题提交以后，王源请他吃了饭，主要是表达感谢。于教授和王源从来都不拘小节，不端架子，提议叫了王俊凯。王源没想到，第一次和他们吃饭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师。不过后来又觉得，这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样，正是因为老师，他才遇到了王俊凯。
然后，于教授放了他的假。王俊凯也进入了期末考试期。王源松了口气，他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和父母周旋。
自从那次电话过后，许雯就陷入了焦虑，母子连心，就像王源当时的不安一样，生平第一次和儿子意见分歧，莫名其妙地开始冷战，还越战越冷，她既不愿意妥协退让，又舍不得就这么把王源推向门外，两方拉扯下，一开始的震惊，惶恐，慢慢地变成了犹豫，再后来，还是没有王源的音信，许雯就心软了。这是王源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样坚决地坚持一样东西。
“老王，你看源源他过年是不是又不打算回来了，去年就……”
“想家了自然会回来的。”王景熠拍拍她的手背。
“关键我就怕他不想回来了。”许雯语气里透着委屈。
“你不给他个台阶下，他怎么说回来啊。”
“儿子回自己的家还要什么台阶，这还不是他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
“他是不敢回。”王景熠倒没她那么着急。
“我还吃了他不成。”许雯听他这么一说更着急了。
“你还记得不，他说我们同意了，才敢带王俊凯回来。”
“唉！”许雯说着眼里就闪了泪花，“不同意他就不回家了吗？”
“他是怕王俊凯难做吧。”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还没娶媳妇呢，就把我们给忘了。”
“哪能啊，我们源源一直都很乖的。”
“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不是你儿子啊！”许雯瞪了他一眼。
“你别着急，这几天学校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前几天给于教授打了个电话。”王景熠说着，也坐了下来。
“他能知道这事？”
“他一向跟源源关系好啊。”
“他说什么？”
“他见过王俊凯，说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意思是，他还支持？！”许雯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他给了我一个电话，是王俊凯高中的校长，就是源源实习的那个学校，我了解了一下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景熠这才一五一十地把王源和王俊凯如何相遇，如何分开，又如何重逢的事一点一点说给她听。
许雯一边听着一边就含了眼泪，“没想到一年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怪不得去年春节都不回来，源源那么痛苦的时候，我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王俊凯这孩子比我们源源要可怜很多。”王景熠回想着陈起说的那些事，眼睛里流露出了怜悯之色，“后来，你猜谁联系我了。”
“谁？”
“王俊凯的爸爸。”
“他为什么联系你？”
“你也知道，他原本是最反对的一个，一开始比我们态度要坚决多了。他跟我聊了很久，出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后悔。他说他酿成了大错，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源源和王俊凯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决，王程都差一点承受不了，更何况是我们。”
“你是说，他怕我们会因此酿成大错？”许雯说。
王景熠点点头，“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更幸福了，既然孩子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你能舍得，源源重新走一遍王俊凯的路吗？”
许雯的嘴巴都有一些发抖了，“绝对不可以！”
王景熠深呼了一口气靠在沙发背上：“我们宽容了别人家的孩子一辈子，为什么不能宽容自己的孩子呢？”
“老王……”许雯又红了眼眶。
“我考虑了很多天……就让他们回家吧？”王景熠看着她。
许雯点点头，捂了哭泣中的脸。
王景熠把她搂进怀里安慰着说：“这不丢人，自己的儿子，不管别人怎么说，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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