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源上草 70
（七十）
十二月，拿到硕博连读的资格后，王源才有时间空下来认真考虑更重要的事。
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然后就是年关，也是时候和父母坦白了。他刻意挑了王俊凯有晚课的时候打电话，这件事，暂时还不想让王俊凯知道。
坐在床边思虑许久，想了很多种可能和说辞，尽量把对父母的伤害降到最低，把成功的希望阈值提至最高，可这终究不是一件琐碎的日常小事，王源揉了揉太阳穴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源源。”许雯语气中满是惊喜。
“妈。”很久不联系，王源其实很想念他们的。
“现在不忙了？”
“嗯，今天晚上没事，就想着给你们打个电话。”
“这几天又降温了，有加衣服吗？”
“嗯，穿羽绒服了。”
“自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妈。对了，跟您汇报一件事。”
“嗯，你说，你爸也听着呢。”许雯接过老公递过来的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又拉他坐下。
“我准备读博了，于教授亲自推荐的，还帮我办了手续。”王源抠着床角的一点布料。
“是吗！”许雯语气里带了些惊喜，又赶紧抓住王景熠的胳膊，对他说：“你儿子要读博！”
王景熠用了两秒消化了这个信息，然后点点头开心地说：“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
许雯自然能领会他的意思，高兴地对王源说：“源源，做你喜欢的事就好，我们都支持你，学费还有生活费不用担心，你爸说给你报销。”
“哎呀，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么大人了，学费还挣不来啊。”
“当然知道你行啊，可是你在我们这还是个小孩子。”许雯说着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
“妈，我都二十五了。”王源微微有些脸红，心里却温暖的很。
“二十五怎么了，一天不结婚，妈都当你是小孩子养着。”
“呃……这样好么……”王源说完还忍不住哈哈一笑。
“那你什么时候谈个对象啊，自从跟小菁分手后你就没信儿了。”
听了这话，王源脸上的笑渐渐消退了，换上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严肃。本来也是要说的，现在父母提出来了，他当然要抓住机会。
“妈，现在有了。”王源语气平淡而坚定。
“真的？！”
“真的。”
“源源有对象了！”许雯开心地跟王景熠轻声转达，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景熠哈哈一笑，小声说：“再问问。”
“源源，她是你们学校的吗？家是哪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清华的，家是重庆的。他……今年才上大一，年龄有点小。”王源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做了简单介绍。
“清华的学生？很了不起啊！大一是有点小，那她……她父母同意么，毕竟你们差了不止一两岁。”
“他爸爸同意了，他妈妈……”王源略微思考了一下把王俊凯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许雯和王景熠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语气也有了几分沉重。
“这孩子不容易啊。”
王源本以为，这个家庭环境的因素也会成为一种阻碍，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没有这种世俗的想法，反而心疼了起来，王源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妈，谢谢你们没有偏见。”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王景熠接过了电话。
“源源，我们家世代教书育人，有的是悲天悯人的天地良心，而不是偏见。不论是爸爸妈妈现在，还是以后你做了老师，都不能因为外界因素影响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
“爸，我知道。”
王景熠一直都是王源的偶像。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老师，因为清廉耿直不想趋炎附势人到中年才做到了教导主任的位置，可对王源的影响却很大。从小耳濡目染，王源对教育的热情和执着，早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在心里扎了根。
“源源，啥时候带回家来啊？”许雯温柔地问。
“妈，得要你们同意，我才能带他回去。”王源认真地说。
“我们当然同意啊，只要她是个好孩子，我们没有什么意见的，你还担心什么，当时你和小菁，我们不是也没拦着么。”许雯轻笑。
“这次不一样，他……是个男生。”
“什么？男生？”许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男生，他叫王俊凯。”王源抓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源源，你别开玩笑，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许雯强颜欢笑，手心里却出了汗。
“我没开玩笑，妈，刚才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他确实是那样的情况。”
电话另一边没了声音。
许雯惊慌失措地看着王景熠，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谈恋爱的对象是一个男生，还是一个比他小七岁的男生！
还是王景熠先反应了过来，他拿过电话，安抚地拍了拍许雯的手背，暗示她别惊慌。
“源源。”
“爸。”王源声音不大。
“你刚才说王……王俊凯，多大了？”
“今年十八。”
王景熠点点头，语气严肃起来。
“你应该知道，十八岁还是青春期，容易冲动，虽然成人了，但对社会还缺乏客观性的判断。而你已经二十五了，虽说还未真正走出过校门，这几年跟着于教授，应该也长了不少见识。在年龄和阅历上，你明显优越于他，你确定你们之间不是你无意识的误导吗？”
“爸，王俊凯远比一般的同龄人成熟许多，他从小经历的那些，足够他独立地对这个社会做出判断了，不会轻易被误导。”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的，源源，你知道你现在的选择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吗？”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过，我尝试过放手，我们分开过的，但是……不行，我做不到……”王源羞愧又难过，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把“情感”这个话题拿出来跟自己的父母讨论过，可是今天，他必须放到桌面上来，一点一点地讲清楚。
“走这条路，以后的艰难你应当清楚。王俊凯毕竟才十八岁，他的路还长。”
“爸，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源深呼吸，向后躺了下去，“哪怕有一天他后悔了，现在我也还是要坚持。人不应该拿报酬来衡量自己的付出，不是您说的吗，更何况，王俊凯向来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是一个长情的人。”
“那你还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王源，你以后要做一个教育者，要为人师表。人们能容忍一个错误的老师做教育么？”
“爸，我想要的从未改变过，这不是错误，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至于人们能不能容忍，就……各凭本事吧。”王源说完，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自信地一笑。
这倒是让王景熠出乎意料的，王源的性格他最清楚，一向温驯谦和，宽容有理。今天却突然发现，几个月不回家，王源像是有什么地方改变了，似乎更多了些自信，或者说是志在必得的气势，让人又惊又喜又无奈。
“源源……”
“爸，对不起，我知道这会给你们造成很多困惑和伤害，是我不孝。”
王景熠叹了口气，儿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一时半会儿真要接受，还真的是太难。
“源源，给爸爸妈妈一些时间吧。”
“好，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们的，天晚了，早点休息。”
王源挂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重，他翻个身，趴在了床上，鼻息间全是王俊凯的味道，青春的荷尔蒙带着沐浴的清香，暂时让他不安的心得以平缓。
王景熠挂了电话也陷入了沉思，许雯手里握着水杯不说一句话，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没了刚才欢乐的气氛。
过了很久，许雯才轻声地问：“怎么办？”
“孩子长大了。”王景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我还是不能接受。”许雯说着就带了鼻音，眼圈已经红了。
王景熠挪了挪位置，把许雯揽在怀里：“不急于一时，我们都好好想想。”
“我们好好想想，意思不就是劝自己想通，同意他们吗？老王，这怎么能行呢！”
王景熠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王俊凯，和你们学校的孩子差不多大吧？”
许雯点点头：“和高三的学生一样大。”
“他如果是你的学生呢？”
“高二参加高考，理科状元，清华……我们学校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才，他是个佼佼者。”许雯分析着。
“他还有那样的家庭背景，让人闻之恻隐。”
“这孩子是让人心疼。”
“或许关心则乱，源源长大了，我们应该用理性的思维和他交流……”
“可这是原则问题，哪有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啊！”
王景熠弯腰又给许雯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给她，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才源源说，王俊凯的爸爸同意了？”
许雯正在喝水的动作僵住了。
“是……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对视几秒又各自陷入了沉思。
王俊凯回来的时候没听到往常王源做饭的声音，只有卧室的灯亮着。
“王源儿？”
没有回答。
王俊凯轻声走进卧室，发现王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大概是睡着了。
又趴着睡，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王俊凯偷偷笑了笑，就走过去，想帮他翻个身。可是，手才刚刚碰到他的肩膀，王源就醒了。
突然间的光亮让他眯了眼睛，揉了一下，才看清了王俊凯的脸。
“你回来了。”
“嗯，困就再睡会儿吧，我去做饭。”王俊凯摸了摸他的脑门，就要起身。
“王俊凯！”王源突然叫了他，又握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王俊凯感觉到了王源的反常，有些担心。
“没事，抱一下。”王源说着就用力撑起上身不管不顾地把王俊凯搂进了怀里。
王俊凯一不小心就被抱得失去重心，一下子砸在了王源身上。可王源丝毫不在意，依旧紧紧地搂着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俊凯勉强抬起头，看到王源紧闭的双眼。
王源摇摇头，反而把脸埋在王俊凯的颈窝里，蹭了蹭，又用力吸了两口气。
王源虽然不说话，但这一系列的动作让王俊凯感觉到，他像是有些委屈或者是害怕什么。
“源儿。”他轻声地唤他，又安抚地揉着他的头顶。
“王俊凯，你以后遇到了更好的人，会不会后悔？”王源的声音闷闷的伴着热气打在王俊凯的颈间的皮肤上。
“怎么会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会不会？”王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还这么执着。
“不会，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王俊凯吻了他的额头。
“不可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才十八，你的路还长呢。”说出这句话以后，王源才惊觉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委屈的情绪，这不是爸爸刚才的话么，原来他也是害怕的。
王俊凯皱了皱眉，这是不相信他么。
“王源儿，不管别人有多好，在我这里就你最好，你可是我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为了你一路追到北京来，我差点累死！”
卧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王源慢慢放松了下来，突然笑了，他就近咬了王俊凯的锁骨一口，得意地说：“也是。”
“嘶！”王俊凯全身都猝不及防地抖了抖，“那句话说的没错，兔子真的咬人啊！”
“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王源有些羞耻，情急之下又打了王俊凯的背，掩饰自己的不安。
王俊凯愣了一下，就激动地抱紧了王源，比刚才还用力。
“哎，王俊凯，要勒死人了！”
“王源儿，你还会撒娇呢！”王俊凯一脸兴奋地说。
“谁，谁撒娇了！”王源开始用力推他。
“你呗。”王俊凯不但不放手，还紧紧地抱着王源在床上滚了一滚。
“你，你快放开，压死人了。”王源慌张地说。
王俊凯这才松了一下手，问他：“说吧，今天怎么了，是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还是乱想什么了？”
“没，没有啊。”
“没有？那你怎么怕我后悔？”
“不是……就随口一问的。”王源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王源儿，不管我十八，二十八，还是五十八，六十八，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我早就说过，你别怕。”
王源当然还记得，王俊凯第一次表明心迹的那个晚上就对他说了“你别怕”，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王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说“我也不后悔。”
王俊凯低头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开心地说：“为了奖励你这句话，今晚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重庆小面。”王源说出了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词。
“我现在已经会很多种了，不像开始笨手笨脚的，你可以点餐。”
“我就想吃重庆的，小面。”王源眨眨眼睛。
“好吧。”王俊凯点了一下他的脑门，起身去了厨房。
王源也就跟着去了，倚靠在厨房门边，看着王俊凯洗菜切菜煮面，就像当时王俊凯靠在门边看他做饭一样。一晚上沉重的心情就那么烟消云散了，虽然还是心疼父母的纠结，可是他想坚持的，依旧会坚持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