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黍 19
王源在外面自己溜达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偷偷把教室的后门开了个缝儿。
从来不屑于干扒门缝儿这种降低身份的事儿，但今天王源还看得津津有味。
王俊凯坐得笔直，听得认真，只是一个侧脸的光影都足以让人目光流连。他时不时低头做笔记，过了一会儿又在纸上演算什么。这种成人夜校的老师不好意思像正经学校里一样对学生耳提面命，还好有个王俊凯年纪轻轻，又端的一副正经学生的样子，便时不时把他拎起来互动一下。
王俊凯没有什么不适或意见，老师问什么答什么，问得老师最后都不好意思让他站起来，干脆坐着答了。
妥妥地托，还是大公开课那种托，王源在后门偷笑。如果王俊凯和自己一样，正正经经地上了大学，凭他这相貌、气质、能力，一定是学校里被万千少女追捧的校草、学霸、大神，还是高冷的让人望尘莫及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坐在这里的王俊凯和咖啡店的还有在家时的王俊凯不一样，他能感觉到他的专注和认真，也感同身受般替他松了一口气，在这里，王俊凯没有被迫和无奈，没有压抑和沉默，他能暂且放下生活的重担，简简单单地做一会儿学生，享受一下单纯学习的快乐。
虽然王源从来都不觉得上课学习是一种快乐，一星期五天，其中四天上午的课都会推举出一名代表替全宿舍喊到，剩下的一天算是男生讲义气给辅导员的面子。但他现在站在这个工作之余还要辛苦学习的课堂门外，竟然感受到了王俊凯的快乐。
王源骤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逃课行为是浪费大好时光，暴殄天物了。
他自嘲地咒骂一声又转身靠在墙上笑了，辅导员要是知道了他此时的想法指不定多高兴呢。
干脆出去骑车了，那辆被改装过的不再拉风的山地车，就像曾经一匹在草原肆溢驰骋的骏马突然被套了缰绳，狂野不在，倒多了几分居家乖顺，尤其每天下班后，车把再挂上两兜菜，啧，那场面简直了，买菜小车和买菜小哥的晚年生活，王源摇了摇头，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跨上车子，围着教学楼转圈去了。
王俊凯上课的教室在教学楼一层的最东头，从这里开始，顺时针，那么大概有十米，然后越骑越远了，十三米，十五米，二十米，二十五米，三十米……其实王源也不知道目测准不准确，也不是非要计算个什么距离，大概因为无聊吧。到了楼西头就是最远的了，他现在离王俊凯最远了，也不对，其实每天上班的时候是最远的，他们有十一个小时都不会见面，各自忙各自的，王源不知道王俊凯在工作的时候或者闲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但是他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想起王俊凯，闲下来发呆的时候，给客人试音的时候，谈价格的时候，还有老板结算一天收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全部都是王俊凯，直到猛骑十五分钟的买菜小车停在咖啡店门口，看到那张俊脸从冰冷沉默渐渐升温，那一刻，王源才觉得踏实了。距离又重新拉回了十五米，十米，现在应该是最近了，王源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坐在墙边的王俊凯，他们只有一米的距离，可王俊凯没有发现，像是小孩子的幼稚游戏，但王源还是觉得挺开心的，一圈一圈地骑着，乐此不疲。
直到楼道里的灯都亮起，大厅里灯火通明，王源把自行车停在了台阶旁边的树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过去，王源看到了王俊凯，而他的身边还跟着秦岚。
“王俊凯，这儿。”王源冲他挥手。
王俊凯扭头看到了他，马上跟秦岚说了句什么，就朝着这边走来了。
王源鼻尖上冒了细密的汗珠，刘海尾部湿漉漉的贴着脑门。王俊凯刮了一下他的鼻梁把汗珠揩掉了。
“怎么还没走？热不热？”
王源也不管自己湿漉漉的T恤和脑门的汗，坐在车座上搂了一把王俊凯的腰:“现在一米也没有了。”
“什么一米？”
“我和你的距离为零。”王源得意地说。
“三岁小孩。”王俊凯拍拍他的背，“起来，我带你。”
王源坐到后座上，狠狠地说:“你要是在我们学校上学，肯定是高冷校草，很多人追你，没脸没皮地追！”
王俊凯愣了一下，笑了笑。
随着车子向前的惯性，王源一把搂了王俊凯的腰，“不过现在也不少。”
过了一会儿，王源又问:“那个女的是什么人啊？你打算去她公司上班？”
“嗯，她也不算白手起家吧，她爸爸也有自己的企业，毕业回国之后，拿了家里的一些钱开了自己的公司，运转一年，效益还可以，算是有前途。”
“你跟咖啡店辞职了吗？”
“嗯，提前说了一声，以免他们措手不及。”王俊凯等了一会儿，王源没有说话，他只好接着说:“你是想说，断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生活上会遇到困难？”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但是你不是还要还债吗，我担心……”
“嗯，你的担心我也考虑过，毕竟在咖啡店其实收入不错。但是，如果是还债那些收入还远远不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辈子都看不到希望，得变，得想别的办法，既然有了机会，我想试一试。”
王源又想起来钓到鱼的那天晚上，王俊凯说的话了。
“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蛰伏，一招制敌？”
王俊凯摇摇头，“还差的很远，这只是山脚下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是祸是福。”
“我在你身后。”王源攥住了他腰侧的衬衫布料，“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债务，我可以……”
“王源。”王俊凯骤然停了车子，脚撑住了地看着他，“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事情，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筹码全都交出去，知道吗，任何时候，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退路？”
“就是全身而退的活路。”王俊凯说的很认真，并非玩笑。
“为什么要全身而退？难道不是义无反顾吗？”
“有时候也需要退路。”
“你是说生活，还是感情？”
王俊凯没有说话，但王源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不确定，那种纠结，从未有过。
“那……那你有退路吗？”
面前这个人很少露出这种示弱的神情，也很少说话这样的不确定，王俊凯忽然心口一痛。他不要王源的完全信任，他要他时刻保持清醒，才能随时从这个火坑抽身而出，而不是被自己连累。
王俊凯揉了揉王源的脑袋，“我的脚下早就没有路了，更没有退路。可是你有，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的康庄大道，你可以做那个高冷校草不必追人，你可以做到秦岚那个程度而且比她更强，不要让自己毁在半路上。”
“半路上有你啊。”
“也有坑。”
“那结伴而行啊。”王源固执地说。
王俊凯笑了，也不再跟他争辩，“既然结伴而行，你就听我的吧。”
“王俊凯，我想离你更近一些。”
王俊凯知道这意思，王源想了解他的过去，想参与他的未来，想插手他的债务，想帮他扛着生活，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了他跳进火坑，过这挣扎在最底层的生活。参与越多，越难脱身，万一哪一天，这天塌了砸下来，王源就会和他一起埋进更深的坑底，王俊凯不允许。
“好啊，你坐前边来更近，坐我怀里。”王俊凯指了指横梁。
“操！”王源想起了那天改装车子时小哥说的泡妞攻略，他掐了王俊凯一把，“老子才不坐那儿，伤自尊。”
王俊凯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你可以去更好的企业，我觉得你可以胜任，肯定能做好。”王源说。
“王源，你这迷弟光环效应太强烈了。”
“去你的！”王源自己也笑了，“我是真觉得你能行。”
“也许以后行，但现在没有经验和学历摆在眼前，拿什么谈？秦岚她是因为跟我同桌做久了，才觉得我能行。而且，这种小公司人际关系简单，业务也好上手，况且是她邀请我，债务的事，我可以照实说，不会青黄不接，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原来你什么都想好了啊！”
“不想好怎么敢辞职。”
“王俊凯！你没有退路其实是因为你考虑得够长远吧？”王源探着脑袋，一脸的恍然大悟。
王俊凯顺手揉了一把王源的脑袋，“坐稳了。”
第二天下班后王俊凯自己去了秦岚的公司，这是去干正经事，王源就没跟着了，可是他发现自己在家的时候就很无聊，于是躺床上开始刷网页，把关于公司的网页翻了个遍。
果然如王俊凯所料，公司面积不是很大，部门也简单，七点了还有同事留下来加班，干劲十足，工作氛围紧张有序。秦岚走在前面一一为他介绍着，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岚姐”。人际关系暂时看起来，没有那么复杂。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秦岚指指沙发让他坐下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还满意吗？”
王俊凯点点头，“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我希望你和我预想的也差不多。”秦岚调皮地开了个玩笑，“接下来，我跟你说一下公司的经营范围和内部情况。”
“嗯。”
一一介绍以后，秦岚又提到了岗前培训和职位以及待遇问题，对于这些其实王俊凯都没有什么异议，他只提到一点，实习期，能不能从转正以后的工资里提前预支工资。
“你现在急需用钱吗？”
“不是急需，是正常支出，每个月有债务要还。”
“你需要多少钱，还多久？我可以先……”
“很多，很久。”王俊凯看秦岚有所动容，解释到，“不会影响工作，也不用借钱给我，我是来工作，不是给公司当累赘的。”
秦岚略微惊讶，她只知道王俊凯平时看起来非常冷静，没想到身背债务还能这样从容自持。
“你说的实习期，我会给你缩短，象征性走个过场，尽量减少调换工作带来的波动。毕竟我跟你同桌这么久了。”秦岚笑着说，“我们这个行业，灵活性很大，一般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这也是我换工作的原因，其实是各凭本事。”
“没错。你就利用这段时间，把学校里的那些理论变成现实，我想凭你的能力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有点辛苦，要动脑子。”
王俊凯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那你明天直接过来吧，我们签合同，咖啡店那边……”
“已经说过了，可以随时走。”
“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秦岚伸出手。
“合作愉快。”王俊凯礼貌性地跟她握了一下，“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就先走了。”
“一起吃饭吧。”秦岚把办公室灯关好和王俊凯一起出了门。
王俊凯刚想拒绝，手机来了一条信息。“帅哥，搭车吗？你骑。”
王俊凯看着手机笑了，拒绝秦岚的时候嘴角的笑意还未隐去。
“很难见你笑啊，发生了什么好事？”秦岚也笑着看他。
“也没什么，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们明天见吧。”王俊凯冲她摆了摆手，快步向前走去，“先走了，岚姐。”
“好，明天见。”秦岚听王俊凯像其他员工一样改了称呼，开心地应了。
出了写字楼，她看到王俊凯已经跨上了车子扬长而去，而车座上还坐着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男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