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31
（三十一）
王源当然记得，那个夜晚，两个人的谈话。
在舞台上唱歌，唱给更多的人听，大概比自己的“世界上每一个地方”少那么一点点。
那时候，他觉得王俊凯是个英雄。
“你已经实现了，我就说你能做到的。”王源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开心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如星光闪烁。
久违的熟稔亲密，这样的王源让王俊凯忽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那个内心倔强坚毅的男孩，总愿意把自己最温柔乖顺的一面展现给他，虽然那时候的王俊凯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让王源依赖甚至崇拜的，可王源却还是毫不吝啬地把这样的眼神给他。
王俊凯把吉他靠在旁边，跳下了高脚凳，走到王源身边，握住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腕。
“王源儿，留在我身边吧。”
王俊凯的手掌火热，指尖因为弹吉他附着一层薄薄的茧，轻轻摩擦过王源细嫩的皮肤。
似被电流穿过，引发了脉搏剧烈地跳动，王源不敢和王俊凯对视，他低下头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腕，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王俊凯的另一只手，依旧如从前一般温柔地揉了揉王源的头顶，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没有思想准备的话。
不知是被这个动作安抚，还是被王俊凯的言语震惊，王源散了手上的力气，睁大了眼睛看着王俊凯。
那双眼睛很温柔，很诚恳，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不像平日张扬自信的样子，不是刻意做出的勾人举动，是没有任何目的毫无防备的完全交付。王源看呆了，不知何时抓住了王俊凯衬衫前襟的衣摆。
眼前人的美好和乖顺，吸引着王俊凯，他就势又靠近了一步。
王源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还带着平日里香水残留的一丝清香。越来越近的距离，脸颊被温热的呼吸醺得通红，那个熟悉的味道，在引诱着他，王源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唇，干涸地想要得到一丝滋润。
直到对方的眼睛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大，王俊凯的鼻尖已经擦过了他的鼻翼，王源忽然惊醒一般，猛然后退，身子一个不稳，向后仰去，惊呼间，王俊凯一只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腰，将人捞起。
“我，我现在不是在吗，一时还没有要……要换工作的打算。”王源紧急地推开了王俊凯，慌忙跳下了高脚凳，“那个……我，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晚饭你自己吃，明天见！”说完就匆忙跑了出去。
王俊凯踉跄一步后稳住脚，王源跑得太快，连个衣角都来不及抓住，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脚下却向前移不动半分。
刚才下意识的靠近，情不自禁地说出的那句话，都让王俊凯有些惊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变了，还是他之前对自己一直有着误解。
刚才那个样子，他是差一点吻了王源吧。要命的是，自己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王俊凯攥了攥拳头，脸色微红，王源刚才痴迷又惊慌的样子，还在轻轻地挠着他的心。
王源又跑了。
是“又”。
七年前在桥上，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不小心触碰了嘴角，王源就是这样落荒而逃。
后来不久，他就飞向了大洋彼岸，从此杳无音信。
想到这里，王俊凯忽然一身冷汗，他无意识间似乎把某些事情联到了一起。
第一次见面的打架，那晚无意的亲吻，后来工厂外的争吵，刚才的戛然而止，都指向了一件事，王源讨厌被男生触碰，那种像恋人一样越界的触碰。
像恋人一样……王俊凯惊觉间，脚下不稳，又退了一步，就撞到了刚刚靠在旁边的吉他，琴头擦着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倒地。
自己对他又算什么呢。
从前的百般爱护，七年的等待和不甘，重逢后带着怨念把人绑在身边，如今把一颗真心捧给人家，说出“留在我身边，我陪你”这种越界的话。
王俊凯从来没有感受过患得患失的心情，从来没有想把一个人据为己有那样的私心，也从来没有过想亲吻一个人的冲动，所有的特例都给了王源，是喜欢吗？
还有什么别的可能。王俊凯弯腰把吉他提起重新靠在了墙边。
这个发现让他惊讶又忧愁。
这喜欢，又怎么说的出口，他再也不能忍受那样的七年。
可是，王源刚刚为什么又抓着他的衬衫把他拉到身边呢。
王俊凯路过王源的房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看看。
好在王源说了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好在刚刚他们悬崖勒马。王俊凯怕自己现在过去，会把事情变得糟糕。他压下了心头的疑问和想靠近王源的冲动，转身去浴室卸了妆。
王源从回了卧室就扑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佯装睡觉，他知道王俊凯有这房间的钥匙，也知道每天晚上王俊凯都要来这里视察般转一圈才走，怕被发现不是真的困了，所以王源整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即使这样，依旧心若擂鼓，耳如蝉鸣。
他刚才在做什么！把王俊凯拉到了自己面前，还沉迷在那双桃花眼的深情里，对那张微凉的薄唇有什么肖想，被突然间搂住的后腰到现在还有一丝苏麻。王源，你到底要干什么！
“留在我身边吧。”“我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王俊凯的声音到现在还在他的大脑里不断回放，王俊凯这话什么意思，温柔得不像样子，搅得自己乱了阵脚，王源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了床上。果然是会撩人吧，做了明星，这技能就像长在了身上，说来就来，可我又不是你的粉丝，宠什么啊！
迷迷糊糊，折腾了大半夜王源才睡去，好在已经练习过，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给王俊凯化的妆还算不错，两个人都像是有什么心事，无意间对视后匆匆闪躲，不知是在尴尬什么，还是想掩饰什么。
王俊凯虽然话不多，但出门前还是拿了顶帽子给王源压在头顶上，又塞给他一只口罩。以往这种事都应该是王源伺候他的，如今倒反过来了。
李峤看着两人默默无语地上了车，没有什么交流，有点摸不着头脑，近期关系不是都挺好的么，怎么又吵架了？亏得粉丝还在网上炒两人关系多亲密都快炒出花来了。
“小凯，这是一会儿产品发布会和主持人的对白，你先看看。”李峤拿了几页纸递给王俊凯。
“只需要这样吗？”
“还有一些现场互动，随机抽取的工作人员和粉丝上来和开发者以及代言人的互动，就是小游戏，这个你不必担心，放开包袱和他们玩就是了。”
王俊凯点点头，专心看起了稿子。
王源又抓紧时间在车上补了一觉，越睡越累，以致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迷糊，要不是王俊凯在后面拉了他一把，估计能栽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李峤有点不解，两人是吵架呢，还是没吵呢？
不过想起王俊凯之前，别说是扶王源了，不在后面踢他屁股一脚已经不错了，于是在后面拍了拍王俊凯的肩膀就乐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王俊凯认命地点点头，一副没办法我家这个就这么欠照顾的表情。
“你们没吵架？还是昨晚被兔子咬中毒了！”看到王俊凯这样，李峤仿佛受到了惊吓。
“你才中毒了！”王俊凯瞪了他一眼。
王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峤，很怕被说失职，好在李峤只顾着和王俊凯互怼，没理他，于是装作不经意推开了王俊凯扶着的手。
王俊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果然吧，王源不愿意。
今天入场秩序不错，粉丝被挡在了警戒线外，但刚刚那个小动作，却躲不过粉丝的钛合金眼，以及那些长枪短炮。
尖叫声不止，有人兴奋地喊他们的名字，还有人在喊着“不要啊”，王俊凯往粉丝那里看了一眼没有太在意，今天的场面似乎格外喧嚣。他盯着前面王源的后脑勺，心想今天遮得严实，应该不会被拍到太露的正脸。还有，以后参加什么活动，应该先跟对方打个招呼，如果秩序搞不好，又被乱摸的话，干脆就不参加了。
跟合作方沟通过后，换上了对方特意准备的服装造型，活动按照李峤报给他的顺序进行着，现场一直都很淡定，直到最后一个互动环节，把这场发布会推向了高潮。
官方准备了一些小游戏，但都紧贴今天发布会的主题，需要机智。最终五名胜利者，可以得到一份一对一的福利，当场随机抽取一些网络段子，让王俊凯面对面地读给对方听，而官方会现场收音，刻录进光盘送给粉丝。
这种福利对粉丝来说，千载难逢，重要的不是刻录的光盘，而是和王俊凯面对面，享受一段专属的时间，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现场粉丝像发了疯一样地尖叫。
王源坐在台下，感觉耳朵都要被尖锐的女声震聋了，根本没想到主持人一句话，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好像上来的都是女生啊，王俊凯没有男饭么，我们来一个男生好不好。”主持人为了趣味性，如是说。
“有，我就是！我！”“我也是！”很多女生为了抢到机会已经放弃了对性别的执念，为了王俊凯，男女无所谓。
现场哄堂大笑。
主持人也乐了，她走到边缘，扫视了观众席第一排一周，指了王源。
“这位男生，请问你是王俊凯的粉丝吗？”
“……”王源显然一愣，没想到躺着也中枪，可又不好直接驳了主持人的面子，再说了，哪有助理说不稀罕自家艺人的，王源冷静了一会儿，笑着问：“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你颜值高啊。”主持人开玩笑似地回答了他。
“……”姜还是老的辣，王源汗颜，瞧了瞧旁边的李峤。
李峤冲他点点头，小声说：“这主持人估计没认出你来，可能一会儿还要借你这脸展现他们1600万柔光像素，没办法了，去吧。”
王源无奈地站起来上了台。
王俊凯偷偷对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放松。
王源点了点头。
也许是身高体力占了优势，也许是王源太过机智，或者是主持人放了水，反正最终王源光荣地成为了五名胜利者之一。
这个奖励过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官方筛选出来的网络段子都很有趣。什么起床叫醒，小拳拳捶你胸口，经典电影告白听得现场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尖叫。和王源并排站在一起的粉丝一个个都害羞又激动地望着王俊凯。
王源只求到自己的时候，段子不要太离谱，虽然不是粉丝，可此时此刻，他站在这个位置竟然很紧张，他不是怕四面八方的摄像机，而是怕王俊凯站在他的面前，读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句子，不管是搞笑，还是深情，前面一个个听过去，王源发现，任何一个，他都无法淡定地接着。
终于还是到了他这里，王源万万没想到，这次正前方的摄像机竟然会给他一个大特写。台下粉丝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源源！”“是源源！”
主持人瞬间眼神发亮，没想到自己竟无意间压对了宝，看现场反应，这回应该有看头了。
王俊凯皱了眉，就因为他们都不曾对外透露过王源的名字，只有“源远流长”这个账号的信息，反而阴差阳错，把“源源”这么亲切的称呼送给了粉丝，而自己还始终叫着他“王源儿”。
王源抽到了一段歌词，相比前面来说，是最正常的一种了，可是当歌词被放大打在大屏幕上时，王源立刻冒了一身汗，这也太羞耻了！
王俊凯握着话筒，看了一眼屏幕，抿了一下唇，似是无奈，似是紧张。
你紧张什么……王源看了他一眼腹诽，却忘了最不该紧张的是自己才对，毕竟他只需要静静地站着听，甚至还可以选择走神，而要把这话完完整整念出来的却是王俊凯。
“准备好了吗？”主持人问，然后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源。
王俊凯点点头。
“好，大家安静了，他们要开始了。”主持人对观众席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什么“他们”！是王俊凯自己开始好不好，这主持人到底要干什么……王源咬咬牙，把手背在了身后。
“想要传送一封简讯给你，我好想好想你。想要立刻打通电话给你，我好想好想你。”王俊凯一开始，还望着屏幕，像新闻联播似的字正腔圆地读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刻意不去看王源，但是摄像机过来了就没办法，这样多少有些不敬业的意思，于是，他还是看了王源一眼。
可是这一看，就像上了什么瘾一样。
王源低着头，也不看他，紧抿着唇，睫毛在微微颤动，台上五个人，唯有他把双手背在了身后，脚下还不安地动了动。
“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好想好想你。无论晴天还是下雨，都好想好想你。”王俊凯开始面对着他读，还带了些情感语气在里面。
感受到突然的变化，王源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王俊凯，见他正握着话筒，注视着自己，温柔得仿佛真地在说情话，王源的耳朵迅速红了。
王俊凯忽然间想起了昨晚的事，以及刚刚发现却无法袒露的心声。
想他吗？当然想了，这些年窝在心头的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里，大概每一个都是被“想念”浸泡过千万遍的，想到怨，想到恨，想到挣扎着不想承认这是想念。
王俊凯干脆放开了，放下了，王源不会像昨天一样跑掉，不会因为他的告白而生气，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工作。
像昨天一样的脸红，现在又出现了，这让王俊凯有一丝妄想，王源的这些不好意思里，会不会有一分是因为喜欢。
“我不懂的甜言蜜语，所以只说好想你，反正说来说去，都只想要你开心。”
王俊凯读得太不像歌词，到像是诉说，深情到快要让人忘记了这首歌的旋律，王源红着脸忘了闪躲，是谁写的歌词这样直白又这样直抵人心，还有，王俊凯的眼睛，真切地不像在做一个直播。
“就到这里吧。”王俊凯放下了话筒，像是对主持人说，却看着王源。
主持人说了什么，王俊凯不关心，他看到王源像是瞬间回了神，点了点，又迅速低下了头。
王俊凯想，他背在后面的手，一定把外套攥出了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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