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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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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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漫无目的,只是向前。

走了半小时左右,身边已经没了拖着行李的人,属于本地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

这大约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城市,刚刚王源在路边看到了一块有了些年代的石碑,经久的风化,凌角圆滑,有几个小孩在石碑底座爬上爬下。

这是一条林荫路,柏油路两边的大槐树看样子有些年头,粗壮蜿蜒,有些枝干因承重过度向下压迫,但并不影响过往的公交和车辆,大家似乎都已熟视无睹,并不减速。

接着这条路向右分出了一个岔口,大概是条小吃街,也像是菜市场,总之热闹非凡。

环境嘈杂,耳机里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

有一位老太太在与一个卖卤鱼的中年男子讨价还价,王源听了一耳朵,大概是昨天买了,发现被骗了秤,今天找来,说什么也要便宜地买了这条鱼。有人劝了一句,算了,别买他家鱼了。老太太不应,还说他家鱼好吃非买不可。中年男子一听就乐了,最后半价卖了那条鱼。

再往前,一个女人拉着小孩,边走边问口算题,七加五等于几,小孩说十一,女人说不对,小孩停下来把一瓶酱油放在地上数起了手指头,结果发现两只手不够数,要借女人的手,女人蹲下来说我要给你李老师打电话,说你做口算题数手指头。小孩受到惊吓般立刻站直闭了嘴。

王源看着他们停了一会儿,到现在才感觉到在火车上冰冷了一夜的手慢慢暖了过来。

出了这条小街又拐上一条宽点的路,走了一段,感觉到这条路明显起来。有了酒店,有了饭店,也有了咖啡店。

先住酒店吧,行李总要有个地儿放。这样想着,王源便推着行李箱,进了一家全国连锁的酒店,连锁的话,应该不会太差。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拍在前台,他猜在这个城市,很少有人住这么贵的地方,不然为什么前台这么清闲,几个人过来帮他一个人办理入住手续。大约因为腿长,大约因为长得太帅,总之被前台几个小姐姐围观的感觉特别强烈,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只是因着红肿的眼睛,才又压了压帽檐。

等拿着房卡走向电梯时,就听到了后面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兴奋不已。王源也懒得理。

洗了澡,换了一条黑色运动裤,带着金属色logo的黑T,没再穿外套,又在头顶重新抓了一个黄色小揪,王源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眼睛已经好多了。落地窗前,是这个城市的喧嚣,从这里还能看到街道上的热闹。

自父母去世,很多天了,王源终于痛痛快快地喘了一口气。起初只是悲痛,然后就是震惊中夹杂着委屈,不甘,烦躁,好像这个世界突然疯狂起来,他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的不安与愤怒。再之后,又像是情绪太多,一时接受不过来,也许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就剩下麻木了,就像现在这样。

两三天都没有吃东西,这些日子一直半梦半醒,失去了所有感官的知觉,终于感觉到饿了。

拿起房卡,钱包,脖子上又重新挂了那个拉风的红色耳机,王源出门向着刚刚看到的那家“行止”咖啡店走去。

厚重的木门欠着玻璃,将咖啡店与外面的车水马龙隔绝开。里面放着舒缓的音乐,原木桌的纹理,老式台灯,让这里看起来充满了年代感,有质感,有逼格,这点倒不输大都市。

上午这里人不算多,他选择了靠窗的位置,抬起右手习惯性打了一个响指。

最近的一个服务员正在给客人上咖啡,扭头看了他一回,眼神停留几秒钟,面无表情。

这服务态度!王源干脆扯了抱枕垫在身后,抱臂靠在了椅子里,晃着腿,盯着他。

怎么说呢,以一个男性的眼光来看,他也是不错的。身穿蓝色衬衫,牛仔裤,可是胸前戴着棕色围裙有点乖,莫名的反差。尤其是那双眼睛,自带桃花,睫毛还出奇的长。更长的是腿,长得无处安放。围裙拦腰一截细绳绑在身后,腰身有种盈盈一握的错觉。只是这表情太欠了,不笑就算了,连点服务员该有的亲切都没有。也许王源本身性格就有点骄傲,所以看不惯和他一样装高冷的人。不,也不完全一样,至少王源觉得自己不是装的。要不是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他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哭的时候,还有团在角落的时候,还有被人抛弃的时候。

一会儿,那个服务员还拿着刚刚上咖啡的托盘直接向他走了过来。

王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这里有呼叫器,摁一下就有人来帮你点单。要点什么?”服务员从围裙的兜里拿出了平板。

“那不是看你离的近么。”王源很不满意,竟然过来就颐指气使的服务员。他懒懒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对方的胸牌,no.3 王俊凯。还跟自己一个姓,不过自己到底姓什么,现在到成悬疑片了,想把姓改了,也不知道改什么,没爹没妈#的。

王俊凯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又问:“点什么?”

“牛奶,松饼。”王源靠在椅子上,冷冷的一句。

王俊凯愣了愣:“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王源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意大利面。”

王俊凯不再有什么疑问了,像是接受了他不晌不夜地来咖啡店不喝咖啡只吃饭的事实,又像是关我屁事的样子,快速在平板上划了几下。

“还有么?”

又是没有任何语气,但王源隐隐感到一丝凉意,欠欠的。

“没了,快点。”王源一脸不悦地瞧着他。

王俊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没有回应。

大概和自己一样心情有点糟,不过,速度到是快,王源不爽了一会儿,就把眼光投向了别处。

咖啡店里有公司人事洽谈业务,有部门商讨策划方案,有朋友约会,有青年相亲,但都慢条斯理的,还算安静。只有自己无所事事,孤身一人。想到这里王源又落寞起来,从进门起,这里就循环着一个低低的旋律,是几年前就去世了的一个歌手唱的,“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声音沙哑,温柔得有点催人泪下。王源觉得自己眼睛好像又湿润了,赶紧抹了一把,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哭不出来了,但心里却更加地憋闷。

他干脆扭头转向了窗外,早晨还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沉沉的了,黑得有点吓人,起风了,那些洋槐的枝叶在风中疯狂地打转,刚刚还在街里悠闲散步的人现在倒慌张起来向四处跑去,有个女生的裙子被吹起慌乱地遮挡时弄掉了手里的书,迎面而来的汽车急促地摁起了喇叭。也就是一瞬间猛然下起了大雨,几秒钟就从不太密集的雨点变成了暴雨,本来已经凌乱起来的街道被打得一片狼藉。

王俊凯就是这个时候把牛奶和松饼端了上来,王源扭头看到旁边有些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窗外,跟着看去。这么一会儿就出车祸了!一辆汽车撞倒了电动车,路上有人驻足,有人焦急地打着电话,汽车打了双闪,在雨雾里增添了几分紧张。再仔细看,电动车撞得稀烂,车下躺着一个女人,头部的地面上一大摊血。但在这场车祸旁边,更多的人只是好奇一眼,然后依旧在暴雨中匆忙赶路去了。

王源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像有一根神经被猛然挑起抽紧,狠狠地撕扯着。车祸,又是车祸,这疯狂的世界!双腿突然间不听话地站了起来。

“意大利面在做,一会儿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平静,无情。

是的,以王源现在的状态来听,就是无情,他猛得转头看向王俊凯,没想到比他的声音更冷漠的是他的脸,依旧像之前那样面无表情,好像外面发生任何事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你也看到了吧?”王源紧张着脱口而出。

“什么?”王俊凯看向他。

“外面,车祸。”王源说得沉重,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轻轻地颤抖。

王俊凯抬起眼皮向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意大利面一会儿上。”他又重复了一句。

“操!”王源把耳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他这种无所谓的状态让人有一种想揪着他的前襟给一拳的冲动。

王俊凯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看到了他小臂的颤抖,例外地说了一句和工作无关的话:“害怕就别看。”然后转身走开了。

走得有条不紊,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是轻蔑吧,刚才看自己那一眼是轻蔑吧!王源耳边重复着一个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很快又被外面响亮的救护车的声音惊醒,他看到那个女人被抬上了救护车。

好像一颗心忽然落地了一样,王源噗通一声坐回了椅子里。

眼前的牛奶是微烫的,松饼是清香的,缓了缓神,王源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扔下松饼就向卫生间冲去。

几天没吃东西,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可王源还是一直干呕,眼睛憋的通红,眼泪都顶了出来,估计再吐一会儿他就能把胃给吐出来了,好在终于呕出了些胃酸以后,这种呕吐感跟着停止了。

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个躺在车下的女人,就是那一摊血,有一个敏感的神经,即使王源一直想要努力克制,可它依旧执着地突突跳个不停。他父母……养父母,也是这样车祸去世的,太平间那一眼,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医生应该是都没来得及抢救,他们的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血淋淋地快要辨认不清模样。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死去的竟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可在王源十几年的生命中,再没有比养父母更亲的人,没有比姐姐更近的人了,真他#妈讽刺!

王源靠着冰凉的墙壁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又用凉水洗了脸,才回了座位。

松饼和牛奶已经冷掉了,意大利面也摆在了眼前,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王源把腿蜷了上去,抱着膝盖,带上了耳机,面向窗外。

耳机里是热闹的重金属,绵软厚实的听筒包裹着耳廓,仿佛正努力地把深陷泥淖的他强行拉出来。

窗外雨势不减,王源一直这样坐到了天黑,直到朦胧的路灯映在被雨打湿的玻璃上,看着一圈圈的光晕,王源开始感觉到晕眩了。

是了,三天没吃饭,就是铁人也要倒了。况且王源这十几年没有积攒下一丁点的脂肪供他这几天的折腾。早晨在列车上,就发现了,除了淡淡的黑眼圈,脸上也没剩几两肉了。

他摁了呼叫器,这次过来的不是王俊凯,而是一个笑得甜甜的女生,声音也很暖,但是依旧没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重新点了牛奶和三明治,这次好歹是吃下去了。

一下午他看到王俊凯也忙,忙着点单送单,却没有再刻意得看自己一眼,只是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其他顾客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有些还很熟络地跟他聊天,王俊凯只偶尔嗯一声,也不见有人生气。

王源想,大概是他脸好,被惯的。

雨势渐渐小的时候,咖啡店里来了一批新的员工,似乎要换班了,他们各自收拾着,王源看到王俊凯脱下了围裙,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隔着被雨打湿的玻璃看不太清,也许因为太无聊,所以王源趴在玻璃上看了一眼,只见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离他座位不远处停了停,然后转身挺直背,穿过马路,向远处走去了。

王源也戴上耳机,冒着雨走了出去。车祸现场地上的一摊血早已被大雨冲洗干净,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可是,不管怎样大雨已经将一切痕迹都抹去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王源不知道,前些日子的疯狂,会不会也能被他遗忘,那些爱的,恨的,不甘的,委屈的,会不会也能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地一干二净。

脚下是暴雨打折的树枝,被雨水从绿化带冲刷下来的石子,王源狠着劲儿踢了两脚,树枝打着转飞的老高在不远处落下,石子飞向路边,当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垃圾桶上。

回到酒店,前台的小姑娘依旧像打了鸡血似地凑在一堆盯着他,期间还有一个跟他打招呼:“帅哥,回来啦?”王源只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是上午那些人,还是已经换了班,总之嗯了一声,就过去了。

“冷着一张脸好酷哦!”

上电梯前,王源听到这么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烦,对这样的夸赞突然就憋了火。

你他#妈要是个孤儿,你也酷!

王源抬手在头发上来回撸了两下,又用力地甩了甩头发,水点子溅了一电梯。估计现在身边要有人,指不定怎么生气了,不过如果真那样,希望对方凶一点,然后干脆就打一架。反正王源全身上下都写着一个不爽。

可惜,没有人和他打架。

搁以前,白色板鞋沾了一点脏,都要刷刷洗洗的,打了篮球,回来都要换鞋的,他一直很在意这些。可现在王源突然就不想管它们了,昨晚那样的破铁皮都能将就一晚,今晚该睡得舒服点了吧。

可是,王源失眠了。

本来以为远离了那里,就能结束了,可刚到这里,一场车祸,就能再一次把他搅得昏天黑地。

操!操!操!他咒骂着,托着沉重的脑袋,挪向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洗脸,可是越洗越烦,越烦越觉得洗不干净,拿了香皂一直搓,十几分钟哗哗的凉水冲在冰冷白皙的手指上,刺骨的凉。

王源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猛地把香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可怜的一块儿蹦了两下就滚到了角落里。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弱,这么几天就得了什么心理病。别着一股劲儿拿毛巾擦了手,王源重新穿了衣服,拿了房卡就出去了。

雨停了。这里晚上没有那么热闹,一排排路灯亮着,街上却没有什么行人。也许太晚了,也许因为刚下过雨。王源一边走着,两只手不停地用手指交叉着穿过指缝,像在解什么缠在手指上的麻线,过一会儿就要甩一下,像挣脱了似得扔在了路边,控制不住。

这么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王源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湿润的泥土的气息。

不远处路灯下,一个笔直修长的身影,向这个方向走来,速度不慢,有点眼熟,在王源驻足思索间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王俊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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