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4
（四）
王源确实也没有感到他们这样的相处有什么文章可做，王俊凯本就是以一副保护他的姿态突然闯入的。这与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朋友都不同，或者说，其实王源身边并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如果一定要说与王俊凯之间有什么不同，那也许是王源第一次尝试到的友情。
以往的伙伴，讨论作业，补习拔高，并肩参赛，然后各回各家，一切的相处方式都陷于题海，止于学习。倒不是王源爸妈多么望子成龙，相反是却是因为王源过于强大的自我约束力和心无旁骛的专注，让他们放心地撒了手，选择什么样的学习形式，去什么层次的补习班，学哪一科，都是王源自己做主的。他从来不相信不劳而获的事情，也深知熟练掌握学科知识的重要性，用成绩证明自己，是学生时代为未来努力的唯一途径。
可，和王俊凯在一起的一切，都让他因为新鲜而一再破例。
比如，以往王源绝对不会在自行车从坡道极速下滑的时候学王俊凯的样子站起来，像只乘风飞翔的鸟儿，更不会在下了补习班的晚课后答应一个学习堪堪飘在中游的人跑去江边品尝苦涩的啤酒。
第一次骑自行车出来，因为王俊凯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在城外的江边，有些远。但今天不是星期三，所以王源上课，王俊凯就在工厂等他。
晚上七点，到了排练结束的时候，王俊凯破天荒地没有和大家一起走，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木箱上拨弄吉他。
有人说：“呦，今天打算刻苦呢？”
“啧啧，我看没那么简单，这夜黑风高……”
“帅哥等谁呀？”其中一个搭了王俊凯的肩膀，表情放荡。
“不会是要在我们这里来一炮吧？哈哈！”夸张的笑。
“滚滚滚滚滚！”王俊凯扔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哎呦，今天吃素？”
毕竟以往这样的玩笑，王俊凯不接上一句更来劲的让大家心服口服是不罢休的，至于他们常挂在嘴边来不来一炮的事，王俊凯也习惯了，艺校的几个都比他大，又因为学校管理疏松，除了黄/赌/毒，其他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只要有共同的兴趣就行。但王俊凯今天却突然破天荒地一本正经起来。
几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感觉到了他的反常。
“怎么着，难不成真的等什么人？”认真脸。
“不会是你家小白吧，今天可不是周三哦，等不及了？”一个摇着手指头，看王俊凯的眼神故意可怜巴巴的，仿佛望着一个苦等的深闺怨妇。
“啧啧，这叫什么来着，一见不日，如隔三秋？”
“你这他妈拽的什么文？哈哈哈。”
“赶紧滚蛋！”王俊凯从高脚凳上下来踹了两个人几脚，就势把几个人赶了出去。
“行行行，给你腾地儿。”几个人坏笑着前前后后被推了出去。
等厂房的铁门关上了，王俊凯才摸着鼻尖坐了回去。
确实如他们所说，不是周三，他却等不及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两个月前王源来这的第一天，也许是后来和王源的相处渐渐亲近起来，总之，每周一次几首歌的见面时间，王俊凯觉得太短暂。本来是一个学校的，见一面并不困难，王俊凯去一班找过王源几次，可他都在忙着做练习，王俊凯也只是微微一笑，揉一把他的头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算啦，你学习吧。”再后来，他就很少去了，从来没有这样体贴又细心地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和处境，王俊凯仅有的一点温柔，都给了王源。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源喘着气冲了进来，平时敷贴的刘海被风吹起一撮翘在脑门前。
“王俊凯！”王源眼睛闪闪发亮，像在炫耀什么。
“这么早？不是说八点？”王俊凯从箱子上蹦下来。
“我提前做完了练习。”王源还呼哧呼哧地喘着。
“很棒哦！”王俊凯走近帮他把那撮呆毛压下去。
“嗯，走吧？”王源很兴奋。
“走。”王俊凯把吉他背在背上，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地往江边去了。
已是深秋，郊外自然没了人，王俊凯把车子停在路边，带王源走进了一片枯草旺盛的江畔，神采奕奕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王源四下打量，这里正是两条江流汇聚的地方，视野宽敞，抬头还能看到满天繁星，枯萎的草丛垫在脚下软软的，王源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王源仰着头开心地说。
王俊凯没抬头却看着他亮起了小虎牙，“王源，你有梦想吗？”
“梦想，有吧，想走遍这世界的每一个地方。”王源继续仰着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王俊凯惊讶地看着他，这个每天乖乖地把校服穿成最标准的样子，埋头苦学的男孩竟然有这样浪漫的想法。
片刻的安静把王源逗笑了，“哈哈，你也觉得很好笑吧，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王源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没有，不好笑。”王俊凯看着王源被江畔灯光映得亮晶晶的眸子，忽然觉得王源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你竟然不笑？我妈经常说我痴人说梦，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王源眨眨眼睛，仿佛此刻王俊凯才是那个好笑的人。
“所以，你现在这么努力的学习是为了这个吗？”王俊凯认真地问。
“哈哈，王俊凯，你真是傻，如果只需要学习学习就能实现，那怎么还叫梦想。”王源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干枯的草地上，“梦想，其实是个梦。”
王俊凯也坐了下来，撸了一把王源的后脑勺，大概是对王源说他傻表示不满。
“王俊凯，你有梦想吗？”
“有啊。”王俊凯揪了旁边的一枝狗尾巴草拿在手里随意的把玩，眼神却看着前面的江水。
“是什么？关于音乐么？”王源好奇地问。
“嗯，就是想唱歌，不是在这个工厂里。”王俊凯干脆把那颗草衔在嘴巴里，双手背后垫在脑袋上躺了下去，“在舞台上，唱给更多的人听。”
“有多少人？”王源突然充满兴趣，回头望着他。
“大概……比你的每个地方少一点。”王俊凯垂下眼皮，嘴角带了笑。
“看吧，你还是想笑话我的。”王源也不生气，还笑了。
“真没有。”王俊凯晃了一下膝盖，碰了碰王源的腿，“不过，我觉得梦想不是梦。”
“那是什么？”
“是相信自己的心。”王俊凯望着满天的繁星，“只要相信，哪怕遇到再多困难，等得再久，也总有一天会做到。”
王源从来没见王俊凯这么认真过，往常嬉笑的他，今天连语气都变得严肃起来，可这和他现在嘴巴里还叼着一棵草的样子一点都不违和，王源竟然愿意毫无条件地相信王俊凯说的梦想并不遥不可及，眼前被很多好学生认为“不务正业”的人，像个了不起的英雄。
“一定能实现的。”王源看着月光下流动的江水，语气坚定。
“你也这么觉得？”王俊凯坐了起来。
“嗯。”
“为什么？”王俊凯突然很想听一听王源的评价。
“因为你敢把想法付诸行动，像你的乐队。”
“这不算什么，只是小打小闹。不过，王源，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你知道海纳吗？”
“是什么？”
“一个唱片公司。”
“唱片？你要出唱片？”
“哈，哪有那么厉害。”王俊凯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只是他们招募练习生了，是一个新的尝试，第一批。”
“练习生？你要去？”
“你猜。”
王源看着他神采奕奕地眸光就了然了，王俊凯当然会去，他向来毫无畏惧。
“那就喝酒庆祝呀！”王源突然笑开了，扯过王俊凯的背包就开始翻，“你不是拿了酒吗？”
“哈哈，王源，你不是都没喝过酒吧，这么猴急。”
“呃……还真没有。”王源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一罐啤酒递给王俊凯。
王俊凯接过很快扯开了盖子，想和王源碰杯的时候，发现他还笨拙地抠着那个易拉环。王俊凯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抢过，食指卡住一拽就打开了。
“都打不开，还喝什么酒啊，三好生。”
王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接过瓶罐豪爽地和王俊凯碰了一下，就仰头喝了一大口。
王俊凯喝完一口扭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王源一只手捂着嘴巴表情狰狞，努力地往下咽。
“傻，不会喝还那么大口。”
“唔……”王源伸了伸脖子咽下去才说，“有气儿……”
“哈哈，还真是有点傻。”王俊凯又自顾自地喝起来。
王源这次学乖了，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尝。
“王俊凯，这酒是苦的，为什么你还喜欢喝。”
“喝惯了就变成甜的了。”
“苦惯了还能甜？”王源轻轻摇晃着瓶罐。
王俊凯却一把夺了过来，抬头罐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你还是别喝了，唱歌给我听吧，王源。”
“唱歌？”
“我给你伴奏，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啊，对了，”王源这才想起来，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张整整齐齐折起来的白纸，“这星期的。”
“这次写了什么？”王俊凯赶紧放下啤酒接过来，拿手机打了光看起来。
『时光走过静默的窗边，阳光再一次爬上桌面，回忆充满了整个房间……』
“是告别吗？”
“呃……不知道为什么，就写了这个……”王源不好意思地说。
“挺好的。”王俊凯笑着拿过吉他，把纸还给王源。
“你……你现在要谱曲子？”王源惊讶地说。
“最近一直不经意间哼起的旋律，看看配不配吧。”王俊凯说着就拨动了吉他。
王源端着手机，低头看着歌词，认真地听着，还没等王俊凯一曲结束，就跟着哼起了副歌部分。
王俊凯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越发的觉得，王源是有天分的。
王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被王俊凯温柔的眼光吸引了进去，不自觉地也对着他笑。
“看来这首歌不是个伤感的离别了。”一曲完毕，王俊凯无奈地说。
“我觉得挺合适的，离别也不一定要伤感啊，最后一句要改一改。”
“怎么改？”
“嗯……改成……”王源沉思了一会儿，“不需告别，也无须伤感？”
王俊凯仔细品了一会儿，又拨了几下琴弦，“好，就不需告别！”
王源就笑着清唱了最后一句。清晰的薄荷声，即使没有吉他的伴奏，也依旧动听，仿佛随着江水而来的晚风，拂着岸边的细草，也抚过王俊凯的心。
“王源……”王俊凯不自觉地叫了他的名字。
“嗯？”
“一起唱歌吧？”
王俊凯的眼神很温柔，很认真，又充满了期待，如一片汪洋，让人沉溺。
王源当然知道，他说的一起唱歌，不是每周三的一起。
其实今天的风有些微凉，王源依旧把校服的拉链拉得刚刚好，领子乖乖地翻下来，左下方就是红色的校标。王源看起来还是那个乖乖的三好生，成绩依旧。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有什么变了，也许学习不只是青春年少唯一要做的事，也许这种“不务正业”也会非常美好……所以，要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和王俊凯一起吗？
王源的沉默，让王俊凯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他竟然一时忘记了王源的坚持和他的梦想……是过分了吧……
王俊凯抿了一下唇，眼睛里的光彩又黯淡下来，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可是，看到王源，那么美好的样子，又忽觉即便是“失望”这样带了些伤感的字眼他都舍不得加在他身上的。
王俊凯笑了笑，在王源回答他之前，站了起来。
“开个玩笑啦，你要好好学习哦。”说罢伸出了右手。
王源从思绪中惊醒，看到王俊凯闪着虎牙对他说这是一个玩笑，心里松了口气，把手搭在王俊凯的手心跟着站了起来。
王俊凯弯腰捡了吉他和背包，就拉着王源走出了草丛。
手心湿漉漉的，却暖暖的。
可是，刚刚走上大路，王俊凯就放开了他。随着失去的温度，王源刚才未来得及辨清的情绪又一下子汹涌而来，是松了一口气没错，可心里忽然觉得空空的了，似是遗憾着什么。
*O的梦，和俊的想，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