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3
（三）
王源用自己的奖学金给王俊凯买了把昂贵的吉他。放学的时候，抱着吉他乖乖地站在校门口等他。
王俊凯的脸上还带着淤青，直挺的鼻梁贴着一块创可贴，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如往常一样，把书包随意地挂在肩上，一手抄兜，目不斜视自信满满地向校门口走来，上衣拉链只拉到了一半，像是把校服穿成了什么流行时尚似的。
这是王源第一次在白天认真观察王俊凯的样子，虽然依旧有些放荡不羁，甚至某些微小的动作里还带了耍帅的成分，但是王源现在知道，其实王俊凯是个不错的人。
王源站在门岗处向他招手。
距上次打架那个夜晚已经两天了，这也是王俊凯第一次好好地在日光下正眼看王源，连站立的姿势都是双脚并拢的，双肩包乖乖地背在背上，手里抱着比他还要宽的吉他，王俊凯忽然觉得，王源有那么一丝可爱，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和这样的好学生有什么交集。
等到走近的时候，王源就把吉他塞进了他的怀里，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忙，一直没时间给你。”脸上还带着歉意。
“说了不用，你这是干什么？”王俊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天把你的吉他弄坏了，而且你还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就是想……”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王俊凯越是这么说，王源越是感动，不自觉地把王俊凯当成了亲近的人，语气里带了些亲密。
“你看看嘛，肯定喜欢的！”
难得见一本正经的好学生这样说话，王俊凯挑了挑眉，拉开琴包，只看了一眼琴头就惊呆了。
“这很贵的！”
“还好吧，主要是你喜不喜欢。”
“怎么不喜欢。”王俊凯的语气里带了惊喜。
“那收下吧。”王源开心地笑。
乖乖的笑容和当时站在领奖台上时如出一辙，连校服的拉链都整整齐齐地拉到领口的位置，小尖领规规矩矩地翻下来，提示着王俊凯，眼前是一位多么优秀又听话的好学生。大相径庭的两个人，竟然成了朋友，王俊凯心里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把吉他背在身上，突发奇想地问王源愿不愿意去看他们排练。
王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今天没有课外班，作业……也可以回家以后再做吧。
王俊凯领着他走过了那天的小巷子，又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座废旧的工厂。
“这里能排练？”
“对啊，没人打扰，又不扰民。”
王源跟着王俊凯穿过一堆废旧物品堆起来小山似的障碍，终于走到了一间厂房里。
“呦，俊凯今天带了朋友来？”里面的几个人坐在乐器后敲敲打打。
“给你们介绍，这是王源，我们一个年级的。”王俊凯把书包随意扔在旁边的架子上。
王源羞涩又礼貌地和几个人打招呼：“大家好。”
“呦，是个乖宝宝。”不知是谁说了声，然后大家就笑了起来，还有几声口哨。
王源有些局促，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和这样的朋友相处。
“别紧张，他们没有恶意，随意惯了。”王俊凯笑着说，“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王源看看眼前的家伙事儿，架子鼓，贝斯，电子琴，甚至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来的乐器，摇了摇头，“你们玩儿吧，我看会儿。”
“好，那你随意吧。”王俊凯也不勉强他，拿起王源送给他的吉他开始调音。
“呦！”“呦！呦！”几个人瞬间围了过来，“行啊，高逼格！”“哪来的？”“昨晚卖身了啊，帅哥？”毫不避讳的玩笑。
王俊凯随口说着“滚一边去”，却满脸笑意。
“谁送的啊？这么大方！”
王俊凯指了指王源，王源也看到了他，两人相视一笑。
“我操！我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滚犊子！”王俊凯踢了那人一脚，“开始吧，先来哪个？”
“昨天新谱的？”
“行。”
王俊凯是吉他手，但确切地说，他是这个乐队唯一的歌手。
王源就坐在距他们不远的一个木箱子上，书包依旧没有卸下来，像是个临时落脚躲雨的路人，并不打算停留。说实话，这种环境对他来说，有些陌生，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仍有些不自在。但他现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晚上王俊凯能够奋不顾身地帮他又连个谢谢都不屑于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群不拘小节的人。
两个世界里的人。
王源的生活太规矩，太精致了，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安排中。今天回家明明还有很多练习要做，但面对王俊凯的邀请，却不想拒绝。
直到王俊凯唱出那句“它往上想明白那阳光，也往下想守护着土壤，当天空不再蓝，就落下一张一张，落地声响，慢慢枯黄，曾经淡绿的忧伤。”王源安心下来，他们认真严肃的样子和刚才无所谓地开玩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俊凯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手里抱着他送的那把吉他，王源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忧伤，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认真，和以往远远地朝着舞台上看一眼的感触不同，王源一时无法把眼前的王俊凯和大家口中那个对学习从不上心的人联系起来，他明明也有很专注的时候，同时王源也理解了学校里那些女生疯狂的追求，现在的王俊凯，哪怕是一根头发都散发着魅力，像是磁场，把王源的灵魂吸引了过去，一时看呆了，竟忘记了这只是一间破旧的厂房。
一曲完毕，没有瑕疵，几个人都很开心，放下乐器又恢复了刚才的调笑。
王俊凯朝王源看过来。
王源回过神，从木箱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毫不吝啬地赞叹：“好厉害！”
预料之中的夸赞。
王俊凯挑了挑眉，得意地笑。
然后几个人怂恿王源也加入进来。王源本来对这种事没有兴趣的，可是王俊凯刚才深情歌唱的样子，完全捕获了他之前除了学习一切免谈的心，只是尝试一下，王源安慰自己。
“但是，我不会这些乐器。”他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可以唱歌。”
王俊凯也认同地点点头。
“我怕……唱不好。”
“没关系，我带你。”王俊凯体贴地说了一句，“你会唱什么？”
王源更不好意思说了，他怕自己说出来的歌曲，会受大家的嘲笑，毕竟不知道现在流行着什么，平时也只是走在街里，在路边听一曲不完整的歌而已。
“你说吧，我保证你说出来的我都会。”王俊凯自信地说。
王源努力搜寻着记忆，经常上的那个补习班旁边有个便利店，那里常常循环一首歌，他足够熟悉绝对不会唱跑调的一首歌。
“看得最远的地方？”王源试探性地看着王俊凯。
“行，就这个。”王俊凯转身对几个人说。
“好嘞，走着。”
前奏响起，王源有些紧张，他依旧背着双肩包，双脚并拢乖乖地站在王俊凯的旁边。
王俊凯看着他笑了一下，伸手扯下了他的背包，“负重怎么唱歌，又不是让你去拉练的。”
“呃……”王源更紧张了，局促地接过王俊凯递过来的一只话筒。
王俊凯看着他却自顾自地起了第一句。
王源知道王俊凯在帮他，于是大着胆子握住话筒跟了上去。
清脆的薄荷音，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王俊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闭了嘴，专心地照着手机里搜出来的谱子弹起了吉他。
只剩下了自己的声音，王源有一刻的颤抖，但王俊凯冲他点了点头。王源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便抛弃了那些杂念专注地唱了起来。
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好，包括王俊凯。
“加入我们吧，我们这就缺歌手！”
“对啊，一起玩呗。”
“俊凯，你这朋友唱得不错啊！”
几个人围了上来。
王源得到了夸奖，很开心，但他们说的要加入的话，却不能答应。
王俊凯看出了他的为难，胳膊随意一挥，“好啦，别勉强人了，他没时间的。”
几个人作罢，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继续练习新曲子。王源坐回旁边的木箱看着几个人潇洒地弹奏唱歌，自己到不安起来。王俊凯替他解了围，他却有些愧疚，或者说是遗憾。
天色渐晚，王俊凯带着他和大家道了别，两个人又一次经过了那条街。
“怎么样？”王俊凯随意地问着。
“很棒！”王源说的是实话，虽然工厂破，房间简陋，但作品好。
“哪里棒？”王俊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乐器很酷，曲子好听。”
“没了？”
王源捂嘴偷笑，他知道王俊凯还想听什么，他是故意漏掉的。
“还有，歌手很棒！”
“哈哈。”王俊凯乐了，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你以后还想来吗？”
“我一周，只有今天晚上没有课……”
“是因为这个才拒绝的？”
王源摇摇头，今天的事太突然，虽然和王俊凯算是朋友了，但是要不要踏进对方的世界里，他还拿不准，毕竟以往王俊凯是被大家贴了“不务正业”的标签的，虽然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让他震撼，而且他也从中获得了快乐，但旁观和真正加入，还是不同的。
王俊凯似乎明白了他的纠结，也对，王源是什么人啊，是常年站在领奖台，参加各种学科竞赛的三好生。王俊凯低头看看他穿得整整齐齐的校服说：“对了，那个衬衫不用还我了。”
“啊？为什么？”王源惊讶，那可是学校的礼服，正式场合都要穿的。
“因为我不需要啊，学校里的规矩对我没有作用，我也不上去领奖，你的都破了，就穿了我的吧。”
明明是友好体贴，可王源总觉得这话里像是在讽刺什么，或者，王俊凯自行在他们两个中间划了一条线，把优秀和不优秀分得清清楚楚。王源忽然间有些悲伤，可也多了些勇气。
“那就周三吧，每周三没课的时候，我就去你们那里怎么样？”
“你喜欢那里？”王俊凯惊讶。
“喜欢，你不是也说我唱得不错吗？”
“王源，你真让人惊喜！”王俊凯笑了，不自觉地一手搂了王源的肩膀。
王源也很开心，他还来不及想，是为了突破自己，还是为了王俊凯的心情，但，现在王俊凯笑了，他就觉得这样挺好的。
后来，王源真的每个周三都去，有时候和王俊凯一起，有时候做了作业才去。呆得时间不久，但总会和王俊凯一起唱歌，慢慢得熟练起来，王源也不扭捏了，有时候王俊凯还会教教他怎样平稳气息。乐队里的人渐渐和他熟悉起来，因为王源心思单纯，人又白净，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白”，其实这外号里，也有那么些调笑的意思，偶尔过分了，还会对王俊凯称“你们家小白”，对于这些，王俊凯从来不置可否，也不解释，反而乐呵呵地和他们继续说笑。王俊凯的嘴巴，有时候也是带着那么点儿腥的，只不过王源在的时候，就会稍微收敛一些。
王源之所以能容忍，大概还是因为那个晚上，王俊凯曾不顾一切地救了他，还为此受了伤。王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认定了王俊凯是个好人。
可王源毕竟是王源，常年的优秀是因为他的自制和自律，虽然一起玩音乐，但他知道，自己和乐队里的人是不同的，他们以后会走不同的路，也许现在只是一时的风景，所以，让王源装进心里的朋友，也只允许有王俊凯这么一个例外。
学校里的学生由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慢慢习惯，王俊凯和王源两个根本不搭边的人走在了一起，而王源一看就是乖乖听话的那一个。王源的谦虚，安静和自持，让人误解为柔弱和顺从，王俊凯的张扬和无畏就变成了掌控和占有。
不管是学校，还是乐队，开始流言四起。
只有王俊凯和王源知道，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就像那天晚上签过了什么契约，那件事两个人都闭口不提，和那些沾边的舆论，也充耳不闻。
也许全校只有王俊凯知道王源的倔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见过王源打架的人。王源抽了扯他衬衫的人耳光，拿吉他砸了他的同伙，所以王源不是软弱的人，更不是肯屈居人下的人。王俊凯甚至偷偷放纵地享受着，王源高筑墙垒的内心里给他留存的一点纵容。
所以，王俊凯还是会搂王源的肩膀，撸他的头毛，拍他的屁股，背他的书包，对于别人的玩笑，也放任不管。
这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不是让王源恶心的那种，王俊凯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