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源上草 14
(十四)
大概就是一种感觉，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融化了，缓缓地流动在王源的心里。
“碗。”王源捞起一勺熟到刚刚好的肉片。
王俊凯有点惊讶，但还是托着自己的碗放在王源面前。
王源抖了抖汤就一股脑全都放了进去，冒着热气，散着香味，王俊凯看着看着就愣了神儿，这个待遇，也只有自己的亲妈周慧活着的时候享受过。
“快吃啊，想什么呢。”王源拿着勺子继续捞着。
王俊凯像是才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放下碗，就从王源手里拿过来勺子，站起来顺便把王源的碗也拿了过来，肉和青菜盛了满满一碗。
“这么多啊，不用都给我。”王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你太瘦了。”王俊凯声音不大，正端了藕片往锅里放。
“啊？”王源没有听清。
“我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就算你大肠不争气，嘴巴还是要争口气。”
“我，我大肠……唔……”
王俊凯直接把自己盘子里凉好的鸭肠塞进了王源的嘴巴里。
“吃什么补什么。”
王源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俊凯是什么意思，虽然有点羞耻，但又好有道理的样子，王俊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人了？昨天吃饭两人还打打闹闹呢。
“王俊凯，以后一起吃饭吧。”
“以后？”王俊凯透过火锅蒸腾起的氤氲水气看向王源。
“嗯，午餐，晚餐，一起吃，这样有动力啊！”
显然没想到王源会有这样的邀请，王俊凯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偶尔能这样吃一次饭都已经很满足了。
“哦，对，你中午还有同学，那要不……”
“一起吃吧，午餐，晚餐。”王俊凯坚定地看着他。
“那黄伯羽他们……”
“没关系。”王俊凯又夹起一条海带放进王源的碗里。
吃完饭已经下午两点了，出了餐厅，天有些暗沉沉的，王源又打了哈欠。
“什么体质，一天就想着睡。”王俊凯一手搂了他的肩往车里走。
王源困得眼泪哗啦，被他推着坐上了副驾驶。
“消化系统会占用人的精力啊，吃完饭都会困。”王源说得理所当然，“我考研那会儿，中午都不敢吃饱，就怕下午一觉过去，一座金山就没了。”
“一座金山？”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困成这样，说话还要拐弯抹角，王源儿，这是病，得治。”
“这，你，你听不懂，因为你不专业。”王源下意识反驳。
“嗯，我不专业，你搞你的文学就好了，我还有数理化英呢。”王俊凯倒着车，听不出什么语气来。
“那个，我不是那意思啊，其实术业有专攻，以后你也会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而且，我是你老师，你也不要觉得丢人什么的……”王源有些紧张地解释着，想安慰他。
“王源儿，不要总提醒我你是我老师行吗。”
王源闭了嘴，没有再接话。
出了停车场上了大路，王俊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解释道：“就是觉得，挺煞风景的。而且，你也不用紧张，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一些，昏昏度日也没什么意思。”
“昏昏度日？你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五，还叫昏昏度日？”
“那不也是前五么，又不是前一，况且，名次这种东西除了能麻痹人的思想还能干什么。”
王源本来靠在车座上昏昏欲睡，听到王俊凯这句话惊得坐直了身体，他没想到，王俊凯作为一个学生，明明身在应试教育的考试大流中，没有被压力打垮就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能跳出来看清实势。
“王俊凯，你……”
“王源儿，明年，是不是高中所有知识都能学完了？”
“嗯，这样高三才有充足的时间复习。”
王俊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王源看他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干脆闭目养神。到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阴得像是傍晚的样子了。王俊凯停好车，看王源脸向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熟了，一时有些不忍心叫他。
正犹豫着，王源就睁开了眼睛。
“到了？”
“嗯。”
“走吧。”王源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打着哈欠抬头望望天，“要下雨了。”
“嗯，你正好回去睡一觉。”王俊凯一手推着王源的背往楼上走，“现在别睡啊，看路。”
老旧的小区楼道里采光都不太好，没到晚上也不给灯，这时更是黑乎乎一片了。
“你呢？”王源扭头，就被王俊凯抓住了胳膊。
“我写作业，小心点啊。”
“王俊凯，你从小就这么爱学习？”接触多了，王源开始以朋友的身份打量王俊凯，他发现，其实王俊凯比他在同龄的时候优秀多了。
“也不是吧，不学习也没事做。”王俊凯脸上忽然就有了失落，隐在了楼道的黑暗里。
妈妈去世，和爸爸关系又不好，王俊凯的人生里大概没有什么天伦之乐或者父慈母爱吧，心里无所寄托，学习也许是他想要自强的一种方式。想到这里，王源要脱口而出的安慰，转个弯，又变成了对他的肯定。
“你……挺好的。”
“呵，你是不是想说，幸好我没长成流氓痞子？”王俊凯故意挑起的声调让王源庆幸刚才安慰的话没有说出口，其实，王俊凯比他认为的更坚强一些，或许，时间太久了，他已经习惯了把这些凄凉惨淡化成嘴边的一句玩笑。
“其实，我也不是没人教，我妈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教我做人的事，虽然她不在了，我也知道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至少，我知道不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说到后面王俊凯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你还是没办法原谅他么？”过了一会儿，王源轻声问。
“原谅不原谅有什么所谓，他根本不在乎。”
“王俊凯，不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王俊凯没有立刻回答，闷着头又上了几层，直到王源掏出钥匙打开门，他才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至少，一心一意吧。”说着就先进了客厅。
所以，王俊凯到底是介意这件事，不过看样子应该没有原来那么多怨恨了。
一心一意，这就是他认为的爱情吧。
王源想，自己高中时代，其实，也这样笃定过的，对于爱情，是美好的憧憬，向往和尊重，但是人越长大，就越会忘记当初的信誓旦旦，是人变坏了，还是原本的定位就是错误的呢。
王俊凯现在还能这样想，是个好事吧。父母的婚姻多少对他是有影响的，可王俊凯比他想象的要勇敢很多。
王俊凯回头见王源还愣在客厅，就推着他往卫生间去，“一身汗，赶紧洗澡，洗完睡你的午觉。”
“你不洗啊？”
“你先洗，洗完赶紧睡，我一会儿洗。”王俊凯往卧室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难道，你想和我一起洗？”
“谁说了！”王源嘭地一声关了卫生间的门。
王俊凯笑笑就回了卧室，等他物理卷子快要写完的时候，王源还没有出来。
他扭头冲着卫生间喊：“王源儿，你好了没？没事吧？”
“王俊凯……”声音从卫生间传来，隔着门，有些小。
“怎么了？”
“我没拿衣服……”
“直接出来！”
“……要不你帮我拿一下？”
“不，你光着出来吧！”
“王俊凯！午饭给我吐出来！白眼狼！”
王俊凯来了兴趣，直接走到卫生间门口，“说吧，拿什么？”
“内裤，还有……T恤，裤子，都在另一个卧室左手边的柜子里。”
“好。”王俊凯笑着去打开了柜子，王源好像挺偏爱浅色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柜子里，还有几条白色裤子，连内裤都是白色偏多。
王俊凯拿了内裤和一件大一点的T恤给他，想起刚才王源扭捏的样子，又想逗他，拿起的裤子又放了回去。
“给你。”王俊凯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王源打开一条缝，雾气就散了出来，脸有点红，连伸出的手和一小节胳膊都白里透红。
王俊凯拿着衣服往后退了退。
“够不着。”王源试了几次都不行，“你近点。”
“你害羞什么啊，直接出来拿不行？”
“王俊凯，你是要作死吗！”王源有点急。
“急什么啊，开个玩笑。”王俊凯走近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裤子呢？”
“穿什么裤子啊，你不是要睡觉么？”
“那我也不能光着出去啊。”
“不是给你内裤了么。”
“……”王源心想算了，简直对牛弹琴，刚才还故意不给，懒得再找麻烦，低头看看T恤，还好，能遮住内裤了，要不，就这样吧。
王源光着两条大白腿走了出来。外面一直没有声音，他以为王俊凯已经回去写作业了，想从这里直接拐进另一个卧室拿裤子，结果一出来，王俊凯就站在他面前，眼神很明显。
王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好像自己一个男的多矫情似得，心一横，直接无视王俊凯，大大方方地走回了卧室，一边走还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洗好了，你洗吧。”
其实，刚才王源一出来王俊凯就看傻了，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腿，和黄伯羽他们游泳，洗澡都有一起过。可王源的腿，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细了很多，没有那些明显成块儿的肌肉，更没有发达的腿毛，而是白白净净的，光溜溜的，像胳膊上一样附着着一些绒毛。这又让王俊凯想起了今天上午打球的事，那时候因为王源的小腿移不开眼睛，没想到现在，连大腿都看光了，王俊凯心里突然又憋得酸酸胀胀的了，比上午还多了那么些空荡荡的失落和无力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脱掉球衣，拿起衣服直接进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王源已经开了空调，钻在被子里睡着了，只露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又趴着睡，王俊凯觉得自己操碎了一颗心，他突然特别想翻翻王源的身份证，真的有二十多岁么。王俊凯直接把他翻过来，打开台灯，坐在椅子上开始写作业。
外面开始电闪雷鸣，没一会儿就下了大雨，直到王俊凯写完了所有作业，也没有停的意思。
他收好书包，走到客厅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伴着水气扑面而来，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心里却格外平静。
王源总是认真而又诚恳地对待一切，连窗台上的那几盆植物都被他照顾得稳妥安然，和他在一起，就会觉得时光慢了下来，不会惶惶终日，不再心怀怨恨。
王俊凯低头看看手表，6:15，王源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也该起来了。
